第32章(第4/5页)

孙凯孜今天也是过足了戏瘾,舒舒服服跟阮颂道别拉开自己老师的车门:“哎呀我颂大哥也要走起了,不错不错,果然牛逼的人就是迟早有一天会牛逼。”

说话风格一点不像是搞严肃文学的。

除了“全员恶人”,徐兰教给阮颂的第二大变化,就是再也不要小看网友的动手能力。

以前的网友以听为主,现在的网友以核实为主。

袁印海从那天听见阮颂在病房里对他说出“我还以为您跟方维也如实说了”这句话,就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完的。

但阮颂就像是有意要折磨他,那天把人全都送走重新回到病房后,什么也没对他说,甚至正眼都没看他,随手帮他掖了下被子就走了。

然后一直到晚上他睡觉之前都没有出现。

袁印海脑梗虽然没偏瘫,但现在就下床还是太勉强。

没人在病房里陪着,他只能一个人戴着笨重的医疗仪器,睁眼望着天花板干瞪,脑子里全是止也止不住的胡思。

比如阮颂现在不理他,会不会其实已经在网上把他揭穿了?

再比如封筱会不会趁着他生病,找到阮颂寻求帮忙?

亦或者是方维终于醒悟过来,发现阮颂根本没抄袭他,而是自己当年知道了阮颂的梗概创意,有意引导他改出一个差不多的,借此来进一步打压阮颂……

头顶上就像悬着一把随时能将他斩首的剑,袁印海完全无从得知自己的“人设崩塌”进行到了哪一步。

那种未知的绝望和害怕,让他彻夜难眠,整宿整宿重复着阮颂捧着蛋糕忽然出现在他教室里的噩梦。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生日快乐啊,袁院长”】

【“您一边上课,一边管理编剧工作室身体吃不消”】

……

直到耳朵里终于听见一句不一样的:“老师你这样晚上不睡觉可不行啊。”

袁印海陡然“惊醒”。

发现房门紧闭,阮颂就那么抱着胳膊,站在他没开灯的病房里,居高临下俯视着问他:“难道经常这样晚上睡不着觉吗?我还以为你这种人的心脏跟我们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搞了半天也会心虚,也会害怕。”

袁印海这才察觉自己背后早已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病号服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顶着阮颂的注视,整个人像是被浸在阴恻的沉潭里,背心一阵找不到着力点的发空。

然后终于承受不住般嘶吼着嗓子央求:“……如果你是想报复我,那就给我一个痛快,没必要拖着。”

阮颂立刻否认:“哪能说是拖着呢老师,我这也是为你身体考虑,万一没来得及等你家里人从国外赶回来就咽了气,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过了两秒,阮颂补充:“怎么也得让你在你家人面前咽,咽之前也面对面对他们的拷问。”

再狠恶歹毒的人也会有软肋。

对袁印海来说,袁印海的亲人就是,尤其是他那个崇拜自己的父亲能够一生追随挚爱事业的女儿。

袁印海果不其然整个人开始抖,一双枯如树枝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病床护栏,缓慢却坚定摇动着以表自己羞愤难当。

阮颂只是看着他打趣:“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欺负人,你当年领我入行的恩情,传授过我的所有教导,我早就在帮你代笔的时候还清了。你正好可以趁今天晚上医院静,没有制片方找你要剧本,好好算算现在这个档口除我以外,还有谁想趁你病,要你的命,站出来揭穿你。”

医疗设备上的指数还在平稳地跳,袁印海躺在床上却已然步入绝境般没了生息。

阮颂临走前,又站在门口好心告诉他:“还有就是你家里人已经联系上你女儿了,不出意外,他们后天早上就回来了,赶上你的好戏问题不大。”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袁印海度日如年,好像已经来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名声扫地就是他的终结。

而在这最后一天,阮颂一共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早上,通知他网友们已经从方维入手,开始为他编剧工作室不同时期的作品风格分类。

第二次是在中午,通知他网友们的动手能力比预计中还强,已经开始研究为什么工作室里学生不停轮换,最终署名的编剧却永远只有他一个。

第三次则是在深夜。

阮颂再次造访睁眼枯等天亮的袁印海,把旁边椅子拖到病床边上来,优哉游哉给他削了个苹果,说:“可能你不知道,其实以前我帮你代笔的时候真的很努力,尤其是《最后一朵太阳花》这部剧,完全称得上呕心沥血,掏空心思。应该从我写完那年,一直到现在都还很多制片方想找你写类似的剧本吧?”

袁印海形容枯槁,一整天没有松动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变化,难以置信看向他:“……你故意的?”

阮颂抽出卫生纸擦干净手只是笑:“听筱筱说,你近一两年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暴躁,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严?”

“你居然是故意的……你居然是故意的!”袁印海从最开始碎碎念,到后来胸膛剧烈起伏,终于是没忍住再次激动起来,“阮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是故意的!!”

幽冷的月光从窗框照进来。

阮颂架着腿,背靠椅背,静静享受着月色为他轮廓的加冕,镶上一层氤氲的银边:“忘恩负义严重了吧,毕竟如果不是你先无情无义占了我的东西,我哪来的机会忘恩负义?”

袁印海从事发以来躺在这张病床上一直在强撑,哪怕是听见女儿即将回来,也能坚持。

但现在阮颂猛一下把他心底多年来最深的恐惧剖开,袁印海的眼角终于还是湿了。

曾经的他天真以为,阮颂不过也只是一枚没什么分别的棋子,用完废弃即可。

但当他真的把阮颂丢了,他才发现自己用惯了“天才”,听惯了“天才”带给他的美誉,却居然完全无法寻找到下一个天才延续……

那种制片方听说他无法复刻传奇时的眼神,那种审核方收到剧本惊讶为什么不如从前的眼神,那种电视剧播出,观众满怀期望而来,然后失望而归的评论。

每一样都压在他心上,并且越压越沉,使他为自己“江郎才尽”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

阮颂就像是给他灌了一瓶慢性毒药。

初进嘴时很甜,后续苦涩难当,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中招,已是穿肠烂肚,千疮百孔。

而那个刽子手就那样抬着下巴,高高在上向他宣判:“就算我今天不动你,你也差不多快撑不住了吧。”

次日清晨。

袁印海的女儿、女婿、外孙等等一大家子如约赶下飞机,出现在A市第一医院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