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第2/4页)

每一间墓穴都有它慑人的时刻,让人心里充满希望和可怕的预感,但是当看清了积满灰尘的一间间空荡屋室仍旧是几百年来旅游者和伯劳朝圣者眼中的平常样子,这种预感便会在一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后,逐渐消散。

最终这一天在失望和疲乏中过去,东面山谷峭壁投下的影子横跨过墓群和山谷,就像幕布垂下,宣布一场不成功演出的结束。白日的热度已经消失,高地沙漠的寒冷很快返回,伴着一阵狂风吹来,风中夹带着雪花和西面二十公里之外笼头山脉高处的气息。卡萨德提议扎营。领事向大家指出扎营地点,这是惯常情况下伯劳朝圣者在谒见前夜应该等待的地点。狮身人面像附近的平地上面,有一些研究小组和朝圣者乱扔杂物的痕迹,这让索尔·温特伯有些开心,他想象着自己的女儿曾经在此宿营。其余人也都不反对。

现在,在全然的黑暗中,最后一片木头熊熊燃烧,我感觉到他们六人逐渐靠拢……不只是靠近火的温暖,更是互相向对方靠拢……他们在“贝纳勒斯”号悬浮游船中相伴逆行而上,又一起横越草之海到达时间要塞,这段共同的经历所编织成的脆弱但切实的联系驱使他们靠在一起。不只如此,我还感受到了一种比情感维系更为明显的团结;过了一阵子我才发现这个联系,但很快就意识到这种联系其实是基于小队共享数据与感知网结成的微型网络。在一个地域性数据传递被战争的苗头撕裂的原始星球,这个小队把通信志和生物监视器连接在一起,共享信息,并尽最大可能照料着彼此。

虽然登录屏障看上去既明显又坚实,但我没费多大力气就穿过了它,深入其里,往下获取有界却无限的线索——脉搏、表皮温度、脑波活动、存取请求、数据详目——这些都让我能够洞察每一个朝圣者所思、所感、所为。卡萨德、霍伊特,以及拉米亚都有植入物,他们思维的流动是最容易感觉到的。在那个时刻,布劳恩·拉米亚正在反思寻找伯劳是不是一个错误;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耳边絮叨,恰好在表面之下,偏偏又不依不饶地一定要让她听见。她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相当重要的线索,足以让她解决……什么?

布劳恩·拉米亚向来都很鄙视奇诡之事;这也是她离开舒适休闲的生活去当私家侦探的原因。有何奇诡呢?她差一点就可以解决她的赛伯客户——同时也是她的恋人——的谋杀案,并且已经来到海伯利安达成他最后的愿望。但是她也意识到,这个纠缠不休的怀疑和伯劳并无太大关系。那到底是什么呢?

拉米亚摇摇头,拨弄了一下快熄灭的火堆。她身体强壮,在卢瑟斯一点三倍重力下成长,并且通过训练,变得更为强壮,但是过去好几天里她都没有睡过觉,因而极度疲乏。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有谁在说话。

“……洗个澡拿点吃的,”马丁·塞利纳斯说,“也许还可以用你的交流单元和超光链接看看这仗谁打赢了。”

领事摇摇头。“还不行。飞船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启用。”

塞利纳斯打了个手势,指指夜晚、狮身人面像,还有渐起的风。“你觉得这样子还不算紧急情况吗?”

布劳恩·拉米亚意识到,他们正谈论是否该让领事把太空船从济慈城招过来。“你确定你所说的紧急情况不就是指你没有酒喝吗?”她问。

塞利纳斯怒视着她。“我们喝酒你会死啊?”

“不算。”领事说。他揉揉眼,拉米亚想起他也是个大酒鬼,但他却拒绝把船带到这里。“等到不得不这么做的时候再说吧。”

“用超光传送器怎样?”卡萨德问。

领事点点头,从小背包中拿出古老的通信志。这个仪器是他的祖母希莉用过的东西,是她祖父母留下来的传家宝。领事碰了碰触显。“我可以用它来发送电波,但是无法接收信息。”

索尔·温特伯将自己熟睡的孩子放在最近的帐篷的入口处。现在他转身对着火堆。“上次你发送信息,是在我们到达时间要塞的时候?”

“是的。”

马丁·塞利纳斯的语调充满了嘲讽。“那么我们应该相信……一个自称叛徒的人手里的东西吗?”

“是的。”领事的声音只剩下极度的疲惫。

卡萨德瘦削的脸庞在黑暗中飘浮。他的身体、双腿和手臂像是在本已尽黑的背景上又描上了一层黑影,几不可辨。

“但是,如果需要,我们就可以召唤飞船?”

“是的。”

霍伊特神父把斗篷裹得紧了些,免得它在渐起的风中胡乱飘飞。沙粒刮擦着羊毛和帐篷布料。“你难道不怕港口当局或军部把飞船拖走,或者改动它的设置?”他问领事。

“不怕。”领事的头微微动了动,似乎他太累了,都懒得完成一个摇头的动作,“我的通行牌是悦石大人亲手颁发的。而且,总督也是我的朋友……曾经是我的朋友。”

其余人在刚着陆不久就见过了近日才被擢升的霸主总督;布劳恩·拉米亚觉得,西奥·雷恩看起来像是被硬塞进了远远超越自己天分的重大事务里面。

“快起风了。”索尔·温特伯说。他转身护着自己的孩子不受飞扬的沙子击打。这名学者依然斜眼朝风中张望,他说道:“我想知道海特·马斯蒂恩在不在外头。”

“我们找遍了每个地方。”霍伊特神父说。他把头埋进了斗篷的褶子里,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马丁·塞利纳斯笑了。“抱歉,神父,”他说,“但你真是在胡说八道。”诗人站起身来,向火光的边缘走去。狂风把他大衣的皮毛吹得沙沙作响,也把他的话吹散在了夜色之中。“悬崖壁上有一千处藏身之所。水晶独碑的入口咱们是找不到的……但是对圣徒来说又如何呢?还有,你看见翡翠茔最深的房间里有一条通向迷宫的台阶吗?”

霍伊特抬起头,在飞扬沙粒的痛击下,奋力眯起眼睛。“你觉得他在那儿?在迷宫里?”

塞利纳斯笑着抬起了胳膊。他宽松上衣的丝绸泛起波纹。“我他妈的怎么可能知道,神父?我所知道的不过是海特·马斯蒂恩现在有可能在外头,正监视着咱们,等待时机回来拿回他的行李。”诗人朝他们那一小堆装备中间的莫比斯立方体做了个手势。“要不然,他也可能已经死了。说不定更糟。”

“更糟?”霍伊特说道。神父的脸在过去的几小时内苍老了许多。他的双眼映射出深深的痛苦,微笑也成了龇牙咧嘴。

马丁·塞利纳斯大步跨向渐熄的火种。“更糟,”他说,“他有可能正在伯劳的钢铁之树上扭动。我们也会去那里的,过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