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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不返。

伯劳带走了她,把她新生的身体举在自己的钢铁手掌中,重新迈进了光辉,那光现在甚至在把索尔推离,就像某种可怕的从星球深处吹出的辉煌之光。索尔抵御着这股光之旋风,但它将他拒之门外,就像是失控的密蔽场。

海伯利安的太阳已经坠落,现在,一股冷风从荒野吹来。冷空气前线从山岭上滑下,向南方进军,它们也驱赶着沙漠上的风。索尔转身望着朱红之沙,它们被吹进了敞开的光阴冢那探照灯似的炫目之光下。

敞开的光阴冢!

索尔在冷冷的光辉下眯起眼,俯视着山谷,那儿,其他光阴冢闪烁着,就像淡绿的南瓜灯藏在它们的沙帘之下。光和长长的影子跳过山谷之地,头顶上的云朵已耗尽最后一点日落的色彩,夜幕伴着号叫的风声降临了。

有什么东西在第二座建筑——翡翠茔的入口处移动。索尔跌跌撞撞地跑下狮身人面像的台阶,回头朝入口看了一眼,那就是伯劳带着他女儿消失的地方,然后离开了台阶。他从狮身人面像的脚爪旁跑过,摇摇晃晃地沿着被风吹出的小径前进,朝翡翠茔跑去。

有什么东西正从卵形的入口慢慢走出,光阴冢发出的光束照出这东西的侧影,但是索尔还是看不清这是不是人,是不是伯劳。如果这是伯劳,他将会徒手把它抓住,摇晃它,直到它送回自己的女儿,或者拼个你死我活。

但那不是伯劳。

索尔现在可以看见那侧影是个人。那人踉跄前行,倚靠着翡翠茔的入口,似乎是受伤了,也许是累了。

是个年轻女子。

索尔想起半个多标准世纪前,瑞秋就是在这个地方,那年轻的考古学家在这儿研究这些人造建筑,从没想到过梅林症的命运正在等待着她。索尔总是想象着疾病被消去,自己的孩子得以获救,孩子再次正常长大,未来将会成长为瑞秋的孩子重获生命。但是,如果瑞秋以进入狮身人面像的那个二十六岁的瑞秋返回,那将如何?

索尔耳边的筋脉重重地搏动着,震耳欲聋,他都已经听不见身边咆哮的暴风了。他朝那人影挥着手,现在那影子已经被尘土风暴遮得半隐半现了。

年轻女子也朝他招手。

索尔朝前奔出二十米,在光阴冢面前三十米处停了下来,他喊道:“瑞秋!瑞秋!”

年轻女子在轰鸣的光线下现出身影,她从入口处走离,双手合在脸上,喊着什么话,但是声音迷失在了风声中,她开始沿着台阶朝下爬。

索尔跑了起来,在一块石头上绊了一跤,路已经找不到了,他跌跌撞撞地摸索过山谷的地面,膝盖撞上一块低矮的大石头,但他毫不顾及疼痛,再次找到了路,跑到了翡翠茔的底部。那女子从锥形的扩散光线下现身。

就在索尔抵达台阶底部的时候,她跌倒了,索尔抱住了她,将她温柔地放在地面上。被风吹起的沙子刮擦着他的后背,时间潮汐让他们感觉天旋地转,那是眩晕和似曾相识的无形漩涡。

“是你,”她说,举起一只手,摸着索尔的脸,“这是真的。我回来了。”

“对,布劳恩。”索尔说,试图稳住自己的声音,他把布劳恩·拉米亚脸上纠结的卷发撩到一边,紧紧抱着她,一条手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枕着她的脑袋,弓着后背,替布劳恩遮挡风沙。“没事了,布劳恩,”他柔声细语,保护着她,双眼闪着失望的泪花,但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没事了。你回来了。”

梅伊娜·悦石走上洞穴状战略决议中心的台阶,迈步走了出去,来到了走廊中,在那儿,长条的有机厚玻璃让人能够纵观从奥林帕斯山到塔尔锡斯高原的景象。遥远的下方暴雨如注,站在这个插入火星天穹几乎有十二公里高的制高点上,她能看见一阵阵的闪电和静电的幕帘,暴风雨正在高高的大草原上拖动着自己的脚步。

她的助手赛德普特拉·阿卡西也走了出来,来到了走廊中,静静地站在首席执行官身边。

“还是没有利和赛文的消息吗?”悦石问。

“没有。”阿卡西回答。这位年轻的黑人女士的脸被照亮了,那是来自家园星系的惨淡太阳光,也是来自底下闪电会演的光线。“内核当局说,也许是远距传输器出了故障。”

悦石冷冰冰地笑道:“对。我问你,赛德普特拉,你记得我们这一生中发生过什么远距传输故障吗?环网的任何地方?”

“没有,执行官大人。”

“内核觉得他们完全不必跟我们玩阴的。显然,他们觉得他们能绑架想要的任何人,也不必负上任何责任。他们觉得我们在最后时刻太需要他们了。赛德普特拉,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对了,”悦石摇摇头,转身开始沿着漫长的下降之路进入战略决议中心,“现在只剩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了,驱逐者将包围神林。我们下去和其他人待着吧。我和阿尔贝都顾问的会见是不是就安排在会议之后?”

“对,梅伊娜。我觉得不……我是说,我们中有些人觉得和他们像那样直接见面的话,实在是太冒险了。”

悦石在踏入战略决议中心前停下脚步。“为什么?”她问,这次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你觉得内核也会让我与利和赛文一样消失吗?”

阿卡西张口想要说话,但是停住了,她举起了手掌。

悦石把手搭在年轻女人的肩膀上。“赛德普特拉,如果他们真这样做,那我就解脱了。但我想他们不会这样做的。事情已经走得非常远了,他们相信,没有谁可以做什么事来改变事情的进展。”悦石收回手,笑容退去,“也许他们是对的。”

两人不再说话,她们走了下去,来到了等待着的战士和政客们围成的圈子中。

“时辰到了。”世界树的忠诚之音,赛克·哈尔蒂恩说道。

保罗·杜雷神父正沉浸在幻想中,现在被拉了回来。过去一小时里,他的绝望和灰心经由断念,变成了某种类似愉悦的东西。他想到,如此一来他就不会再有什么选择了,也不再需要履行什么职责了。杜雷坐在那儿沉默不言,就像是圣徒兄弟会领导者的老朋友。他望着神林的太阳西下,望着夜幕下星星点点慢慢增加的繁星和光线,但那些不是真正的星星。

杜雷一直在想,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圣徒竟然和他的人分开,但是杜雷知道圣徒神学,他意识到缪尔的信徒将会在最神圣的平台上,在他们最神圣巨树的最神秘荫庇处,独自面对这样一个可能毁灭的关键时刻。哈尔蒂恩在长袍的蒙头斗篷下偶尔会发出轻微的话语,杜雷意识到忠诚之音是在用通信志或者植入物和圣徒同伴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