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3/6页)

“什么?针?什么意思?”我转了个身子,手肘支着脑袋,“哦……打针……该死。你知道我打了。老天。”

“我知道你打了。”伊妮娅低声道,我已经听出了其中的笑意。

我们这些海伯利安小伙加入地方自卫队的时候,政府会按惯例给我们注射一系列经圣神批准的药剂——抗疟剂、抗癌剂、抗病毒剂,还有避孕剂。在圣神宇宙中,由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十字形,也就是选择了不朽,所以就有了避孕措施。如果一个人结了婚,想建立一个家庭,可以向圣神当局提出申请,要求得到避孕的解药;也可以简单地去黑市购买。如果既没有选择十字架之道,也没打算成家,那药效将会持续到老龄或死亡的到来。多年来,我都未曾想过自己曾打过那一管药剂。事实上,我想起来,十年前在领事的飞船上,贝提克曾问起过这事,当时我们正在讨论防病药物,我提到了自卫队的诱导制剂,我们十一二岁的小朋友正蜷在全息显像井的躺椅上,读着一本从飞船图书馆借来的书,似乎完全没有注意我们的谈话……

“不,”我仍旧支在手肘上,“我是说错误。你……”

“我。”她低声道。

“已经二十一岁了。”我把话说完,“而我……”

“你……”她低声道。

“……比你大十一岁。”

“不可思议,”伊妮娅说,她抬头望着我,整张脸映照在月光下,“在这样一个时刻,你的算数还是那么好。”

我叹了口气,俯身趴了下来。床单上沾染着我俩的气味。风愈发猛烈,墙壁被刮得发出响亮的声音。

“我冷。”伊妮娅轻声道。

在以后的日子里,要是她说出这句话,我就会马上把她拥在怀里,但在那个晚上,我只是应了一声,站起身合上了移门。那风比往常要冰冷。

“别。”她说。

“什么?”

“别关。”她坐起了身,床单齐胸包裹着身子。

“但是太……”

“让月光照着你。”伊妮娅轻声道。

那声音可能让我的身体有了反应,或者是因为我看见她在毯子下等着我的到来。这间小屋内,除了我俩的气味,还有榻榻米和天花板散发出的新鲜稻草味,以及群山吹来的新鲜凉爽的空气。那寒风并没有减慢我对她的反应。

“过来。”她低声说,张开毯子,像一件披风,把我裹住。

第二天早晨,我忙碌起来,开始了铺悬岩走道的工作,但感觉自己像在梦游。部分原因是缺乏睡眠——就在先知落下,东方显出晨光时,伊妮娅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塔楼——但主要是因为心里有一种纯然的惊慌失措感。生活转了个弯,而这个弯我从没预料过,也从未想象过。

我正在往峭壁上安置支座,用以搭建高空走道,高台装配工大滝治之、远藤健四郎、沃铁·玛耶在我前头钻孔,而金秉勋和维奇·格罗塞在我后头和下方铺砖块,木匠昌济肯张在后头铺平台的木地板。如果我和这些高台装配工从木梁上掉下去,如果罗莫昨天没有展示他的自由攀爬绝技,没有在峭壁上安置固定缆绳,那什么也救不了我们。

现在,当我们需要从一条梁上跳到另一条梁上时,只需把轭具的扣环牢牢扣在绳索上,一切便万事大吉。我以前从上面掉下来过,但固定绳索阻止了我的坠落。每一根绳索能支撑五倍于我的重量。现在,我在一根根固定梁间跳跃,停在下一根吊在绳索那摇摇晃晃的横梁上。风很猛,似乎要把我刮下来,但我用一只手抓住悬梁,三根手指抵在峭壁上,平衡住身子。我摸到第三根固定绳的末端,扣下,打算扣在罗莫安下的七根绳索中的第四根上。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我还是不清楚怎么回事。我是说,我知道自己的感受——激动,迷惑,狂喜,坠入爱河——但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早上,在前往僧房旁的公共餐厅吃早饭前,我打算拦下伊妮娅,但她已经吃好,到东边的走道去了,那儿的平台雕刻人员碰到了一些麻烦。之后,贝提克、乔治、阿布跟着脚夫们一起回来了,于是我花了一两个小时,理好材料,把木梁、凿刀、木材和其他东西搬到新建的高空脚手架上。搭建木梁的工作开始前,我去东部平台看了下,但贝提克和孜本夏格巴在和伊妮娅商量事情,所以我小跑着回到脚手架,继续忙活了起来。

现在,我正往今早建好的最后一条木梁跳去,大滝和远藤用微小的可控弹药在岩壁上凿出了小孔,我时刻准备将木梁安在这些小孔中。沃铁和维奇会用水泥将它牢牢固定。不消三十分钟,它就会变得极为牢固,昌济就可以在上面搭建工作平台。我已经习惯从一根木梁跳跃到另一根木梁,稳住身子,然后蹲下来安置下一根木梁。现在,我开始安置最后一根木梁,摆动左胳膊平衡住身体,手指抓着吊在缆绳上的木梁。但那木梁突然摆动到了远处,我没有了倚靠,失去了平衡。虽然安全绳会拉着我,但我不喜欢坠落的感觉,不喜欢悬吊在最后一根木梁和新钻的空洞间,无能为力。如果没有足够的冲力,反弹回木梁上去,那我就得等远藤或别的装配工跳下来救我了。

刹那间,我下定了决心,猛地一跃,抓住了摇摆的木梁,奋力扭动。由于安全绳还松弛着,要绷紧还有好几米,所以现在我全身的重量都在手指上了。木梁很粗,我很难抓住,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在生铁板坚硬的木材上慢慢滑动。但我使劲抓着,不让自己掉下去,然后成功地把沉重的柱子晃回了最后的木梁那儿,乘势一跃,跃过两米的距离,着陆在滑溜的木梁上,双臂摆动,稳住身子。面对自己的愚蠢,我不禁哈哈大笑,我稳住了身子,站在那儿喘了几口气,望着脚下几千米外汹涌的云层。

昌济肯张正朝我这儿过来,从一条木梁跳向另一条木梁,每次都迅速地扣住了固定绳索。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恐惧的意味,我立即觉得伊妮娅出事了。我的心猛烈跳动起来,焦急的思潮迅速席卷了我的全身,让我几乎失去了平衡。但我及时回过神,站在最后那条固定横梁上,稳住了身子,担惊受怕地等着昌济。

昌济跳到最后那条横梁,来到我身边时,他已经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他急急地朝我打了个手势,但我没明白这动作的意思。他或许是看见了刚才滑稽的一幕:我摇摇摆摆、手舞足蹈地跳到了悬吊的横梁上,所以他在为我担心。为了告诉他一切安然无事,我举起手,向扼具绳索摸去,想让他看看,锁扣正紧紧扣在安全绳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