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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但事实上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德索亚神父舰长,”伊妮娅低声道,“费德里克……能听见我的话吗?你还清醒吗?”

“能。”神父舰长喃喃道,“止痛剂……叫格列高里亚斯中士不要用……不想永远睡下去。不想平静地离开。”又是一波剧痛。德索亚的颈部和胸部的伤痕遍布,裂着一道道大口子,就像是烧伤的鳞片。他身下的毯子上已经流上了一大摊浓液。他闭上双眼,等着痛楚的潮水退去,但这次持续得更长。我突然想起自己经受肾结石的剧痛时是怎样蜷缩起身子的。我试图想象这个男人正遭受着怎样的折磨,但却想象不出。

“神父舰长,”伊妮娅说,“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活下来……”

德索亚猛烈摇头,他已经不管这动作会带来多大的痛楚。我发现他的左耳几乎已经烧焦了。就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一小片焦片剥落下来,落在了枕头上。“不!”他大叫起来,“我和格列高里亚斯说了……不要不完全的重生……变成白痴,不男不女的白痴……”他咳嗽起来,露出焦黑的牙齿,不过那也可能是在大笑,“作为一名神父,已经受够了。总之……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他举起手,用黑糊糊的右手指根拍了拍血肉模糊的胸脯上那粉红色十字形,“就让这东西和我一起赴死吧。”

伊妮娅点点头。“神父舰长,我不是说重生,我是说展开真正的新生,治愈。”

德索亚似乎想要眨眼,但他的眼睑已经烧得参差不齐了。“不想再做圣神的囚徒……”他挤出这几个字,每一次都艰难地吸上一口气后才说出话来,“把我……处决。我……应得的。杀了太多……无辜的……保卫……朋友的……男女。”

伊妮娅凑近了些,让德索亚看着她的双眼。“神父舰长,圣神还在追杀我们。但我们有一艘飞船,船上有自动诊疗室。”

格列高里亚斯中士原先正疲惫地靠在一面墙上,现在他迈步走向前。名叫单卡雷的男子仍旧昏迷不醒。霍根·利布莱尔显然正迷失于自己的不幸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伊妮娅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德索亚终于听懂了。

“飞船?”神父舰长问,“你们乘着它逃亡的那艘古老的霸主飞船?没有任何武装,对吗?”

“对,从来就没有过。”伊妮娅回答。

德索亚又摇摇头。“那些大天使……飞船……突然扑向我们……肯定有五十多艘。现在应该……还有……不少。不可能……跃迁逃走……”痛苦再次袭来的时候,他闭上了参差不齐的眼睑。这一次,那剧痛几乎把他卷走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像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回来的。

“没事,”伊妮娅低声道,“这件事用不着你担心,你就给我好好地待在医疗箱里。但在这之前,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德索亚神父舰长似乎已经累得说不上话,但他还是转过头,凝神倾听。

“你必须摒弃十字形,”伊妮娅说,“你必须放弃这种不死的方式。”

神父舰长焦黑的双唇动了动。“我很乐意……”他喘息道,“但很抱歉……一旦接受……十字形……再也……无法……放弃……”

“不,”伊妮娅细语道,“可以。如果你选择这么做,我能将它赶走。我们的自动诊疗室很老,如果你体内还有十字形寄生物,装置就无法治愈你。我们的飞船上没有重生龛……”

德索亚伸手向伊妮娅探去,用他那缺了三根手指、生满鳞片的手紧紧抓住伊妮娅保暖夹克的袖子。“我死也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把它赶走。把它赶走。如果……你能……帮我……我就能……像堂堂正正的……天主教徒一样死去……把它赶走!”他大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伊妮娅转身望着中士。“有杯子吗?”

“医疗箱里有个大杯子,”高个子粗声粗气道,他摸索起来,“但我们没有水……”

“我有。”伊妮娅说着,从皮带上拿下保温瓶。

我以为那是酒,但事实上只是水,是我们离开悬空寺时带的,这趟漫长的旅途让那一切恍如隔世。伊妮娅没有费心去用酒精棉或消毒刀,她朝我招招手让我过去,从我皮带上拿下狩猎刀,在手指上迅速一划。我不由得缩了缩身子。鲜红的鲜血流了下来。伊妮娅将手指在透明的塑料杯中蘸了一蘸,仅一秒钟,几股浓稠的深红色血液便扭动着溶进了水中。

“喝下这个。”她对德索亚神父舰长说,同时扶起垂死男子的脑袋。

神父舰长喝了一口,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口。当伊妮娅让他重新躺回污迹斑斑的枕头上时,他闭上了双眼。

“不出二十四小时,十字形便会消失。”伊妮娅低声道。

德索亚又发出那刺耳的咯咯笑声。“我马上就要死了,不出一小时。”

“不出十五分钟,你就会进入自动诊疗室。”伊妮娅摸了摸德索亚完好的那条胳膊,“现在……好好睡一觉……但别死,费德里克·德索亚……别死。我们还有好多要谈的。我……我们……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托给你。”

格列高里亚斯中士走了过来。“伊妮娅女士……”他开口道,顿了顿,拖着腿,接着咬牙继续道,“伊妮娅女士,我能喝那杯……水吗?”

伊妮娅看着他。“可以,中士……但你一旦喝了,就不能再拥有十字形了。永远不能。你无法再重生。并且还有其他一些……副作用。”

格列高里亚斯挥挥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已经追随了舰长十年之久。我以后也会继续追随他。”高个子拿起装着粉红色水的杯子,大口喝起来。

德索亚一直闭着眼睛,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或是因为疼痛而昏迷了,但是现在他又睁开了双眼,对格列高里亚斯说道:“中士,能把我们从救生船上拖出来的那个包裹给安迪密恩先生吗?”

“好的,舰长。”高个子走到屋子的角落,在一堆残骸中翻找了一阵。他拿起一个一米多长的密封圆筒,递给了我。

我望着神父舰长,德索亚似乎正处于昏迷和休克的状态下。“等他复原后我再看吧。”我对格列高里亚斯说。

中士点了点头,拿着杯子来到单卡雷身边,武器官昏迷不醒,嘴巴裂开着,中士往他口中倒了一些水。“单卡雷可能已经快撑不住了,你的飞船到达之前他可能就会死。”中士说,他抬起头,“或者,船上有两个诊疗箱?”

“不,”伊妮娅说,“只有一个,但它可以容纳三个人。你也能进去疗伤。”

格列高里亚斯耸耸肩。他走到名叫利布莱尔的男子身旁,把杯子递过去。但这个断了一条胳膊的瘦削男人只是盯着那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