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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妮娅放声大叫,昏厥了半晌,复又醒来,想要扭过脑袋,但没来得及动,便一下子吐得满身都是。她轻声呻吟着。

“我的孩子,痛苦会使人失去尊严。”穆斯塔法枢机说,“回答顾问先生的问题,我们便结束这场悲伤的猜谜游戏。到时你可以离开这儿,我们会为你疗伤,你的手指会重新长出,你可以洗干净身体,穿上衣服,和你的那个人团聚,暂不管他是保镖还是弟子。你好好回答,这场丑陋的小插曲就会结束。”

就在那时,伊妮娅的身体蹒跚在痛苦之上,却意识到了他们趁她昏迷不醒时,在几个小时前注射进她体内的异类物质。她的细胞认出了它。毒物。一种可靠、缓释的终极毒物,没有解药——不管旁人做什么,它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发作。就在这时,她终于明白这些人想让她干什么,以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妮娅一直都和内核有着联系,甚至在她未出生前就是了,其途径,是经由她母亲头颅内一个存储着她父亲赛伯人格的舒克隆环。有了它,她便可以直接接触原始的数据网,她现在也在这么做——她感受到,在她的细胞中,隐藏着一组组坚实而奇异的内核机械:器械中含着器械,那些探测器远在人类的理解或描述范围外,它们工作在四维甚至更高的维度上,它们正等待着,嗅探着,等待着。

枢机、阿尔贝都顾问和内核想要逼她逃跑。因为他们认为她一定会使用她的能力从这里传送走,所以便有了这低级的全息剧中才会有的拷打场面,荒谬绝伦的圣天使堡地牢,还有这严厉的审问。只要她还撑得住,他们就不会致她于死地,当她传送离开的时候,内核器械便会在一纳秒内记录下一切,分析她使用虚空的方法,并想办法把她的方法复制出来。内核终将夺回它们的远距传输器,不是通过拙劣的虫洞,也不通过基甸驱动器,而是以一种即时且优雅的方式,而且这种方式要永远属于它们。

伊妮娅没有理睬宗教大法官,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直接朝阿尔贝都顾问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所在。”

英俊的灰衣男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知道内核,物理内核的确切所在。”伊妮娅说。

阿尔贝都笑了,但伊妮娅发现他迅速地朝两位枢机和那个高个神父看了一眼。“胡说八道,”他说,“从没有人类知道内核的确切所在。”

“一开始,”伊妮娅说,她的声音因疼痛而含糊,“内核只是一个飘浮在旧地原始数据网中的短暂实体,当时名叫因特网。接着,在大流亡前,你们将那些磁泡存储器、服务器、磁心存储中枢迁移到了一簇小行星上,它们离你们计划毁灭的旧地很远,沿着一条长轨道环绕太阳旋转……”

“让她闭嘴,”阿尔贝都大叫,他转身朝卢杜萨美、穆斯塔法和奥蒂走去,“她想要岔开话题。这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

穆斯塔法、卢杜萨美和奥蒂的表情却说明他们不这么认为。

“在霸主的时代,”伊妮娅继续道,她正忍受着痛苦的浪潮,费尽力气集中注意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因此,那只完好的眼皮也在不住地颤动着,“内核做出了一个决定,它们认为应将内核的物理部件分散放置,这实乃明智之举——磁泡存储器矩阵深埋在九个迷宫星球的地下,超光服务器位于鲸逖中心轨道上的大工业中心,内核实体人格在远距传输器的通信带上环游,而万方网通过缔之虚的裂缝连接着这一切。”

阿尔贝都抱起双臂。“满口胡言。”

“但在陨落之后,”伊妮娅继续道,她睁着那只完好的眼睛,用眼神向灰衣男子公然挑衅,“内核开始担心。梅伊娜·悦石对远距传输介质的攻击,给你们造成了中断,尽管万方网的损坏可以修复。于是你们决定进一步将硬件分散下去,增加你们的人格,让基础磁心存储器更加微型化,便于更加直接地寄生于人类的神经网络……”

阿尔贝都背对着她,向最近的尼弥斯魔头打了个手势。“她在满口胡言,封住她的嘴。”

“不!”卢杜萨美枢机命令道,肥硕男子的双眼闪闪发亮,小心谨慎,“在我下令前,别动她一根汗毛。”

站在伊妮娅右手边的那个尼弥斯已经拿起了一根针、一卷绳索。听到这话,这个脸孔苍白的女人停下了手,望着阿尔贝都,等待指示。

“等等。”顾问说道。

“你想让你们的神经寄生方式更加直接,”伊妮娅说,“所以,数十亿内核实体形成了一个个十字形矩阵体,并直接附身在人类宿主上。内核的每一个个体,都有它们各自栖身的人类宿主,并可以将那个宿主随心所欲地摧毁。虽然你们仍旧连接着古老的数据网,以及新型基甸驱动的万方结点,但你们喜欢和你们的食物源尽量接近……”

阿尔贝都仰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他张开双臂,转身望着三个人类全息像。“太好玩了。”他还在咯咯大笑,“你们精心安排了这场审问……”他扬起修剪过的指甲,指了指整个地牢、天窗,以及绑缚伊妮娅的那个大铁架,“到最后,这女孩竟然开始耍弄你们。真是胡说八道,不过,的确是有趣得很。”

穆斯塔法枢机、卢杜萨美枢机和奥蒂蒙席全神贯注地望着阿尔贝都顾问,但三个全息像都在用手指触摸自己胸膛上的十字形。

穿着红袍的卢杜萨美从无形的座椅上站起身,走到火炉边。全息像真是栩栩如真,伊妮娅甚至能听见主教胸前挂在红丝绳上的金十字架滑荡而过的轻响;那条丝绳由金线编成,末端是一团大大的红金毛绒束。伊妮娅定睛注视摇荡的十字架和完美无暇的丝绳,丝毫不去顾及从残手处传来的剧痛。她能感觉到,那毒物正静静传进她的四肢,就像是慢慢生长的十字形,扩展出它们的肿瘤和线虫细胞。她微微一笑,不管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她体内和血里的细胞,永远也不会接受十字形的存在。

“你说得很有趣,但和我们的主题风马牛不相及,”卢杜萨美枢机沉声说道,“你所经受的这一切……”他挥了挥又肥又短的手指,指了指她的伤口和赤裸的身体,就像是对之非常反感,“并不让人愉快。”全息像凑近了些,那双伶俐贪婪的小眼睛紧紧盯着她,“你最要紧的事是回答顾问先生的问题。”

伊妮娅抬起头,看着这个肥硕男子的双眼。“如何不使用远距传输器,就进行传输?”

卢杜萨美枢机舔了舔薄薄的嘴唇。“是的,是的。”

伊妮娅笑了。“很简单,大人。你们只需要学几项课程,了解一下如何学会……死者的语言、生者的语言,学会聆听天体之音……然后享用我的鲜血,或是我的弟子的鲜血,只要他们喝过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