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日一大早,谢迟晋便遵守诺言,送来了几张空白的贺帖,还有笔墨砚台一应物什。

只是唯独缺了他那位好友的名字和身份。

秦凝便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写了一份贺帖出来,到时候拿给谢迟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再改。

她想着,谢迟晋自小便是闲不住的性子,只喜欢刀枪剑戟,不爱读书,他的朋友或许也与他喜好相仿,便没写得太晦涩,都是浅显易懂的大白话。祝词也是希望那人身强体健,武艺精进这类的。

这日,写完贺帖,秦凝正准备拿到谢府,出门走到前院花厅的时候,正巧碰见了从外面下值回来的爹爹。

看她似是要带着婢女出门,爹爹问道:“是要去看吴不思?”

秦凝迟疑片刻,点点头,“嗯。”

“你先去看看他吧,爹爹也在尽力通融朝中关系,不会让他有事的。”

“好。”

秦凝不愿爹娘为了吴家的事情烦心,所以一直没把那件事告诉他们。

在父母面前,她一直都说自己跟吴不思相处得融洽,并无什么龃龉,所以爹娘都以为他们夫妻关系和睦。

跟爹爹说完话,秦凝让落夕回去取赵大人的手信,之后主仆二人一道出了府,先去了昭镜司。

坐了大半天马车,终于驶到了昭镜司。

有赵大人的亲笔手信,她们跟上次一样,顺利进了昭狱,有一刻钟的时间探监。

再次进到暗无天日的昭狱,里头依然充斥着腐朽得令人作呕的气息。

借着拐角处火把的光线,秦凝走到了中间那个牢房。

这次一看到她过来,吴不思立刻起身走近她,似乎是有话要说。

秦凝看了眼脸色各异的吴家众人,随吴不思走到了牢房的角落。

“有什么事?”秦凝压低声音问道。

吴不思抓着两根粗糙的木栏,语气带着焦急,“玉珰,我求你帮件事。”

秦凝这时才注意到,他神情憔悴,像是好几日都没休息好了。跟上次她过来的时候,沉稳从容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什么?”

吴不思斟酌了半天难以启齿,可察觉到牢房另一边投过来的视线,他隐晦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想求你,在外面帮婧儿求求情,无论如何都要免了她的死罪。”

早在吴不思视线游移的时候,秦凝便已经猜测,他开口要求的事情跟杜婧有关。

可是亲耳听到他说出口,她还是觉得荒唐。

秦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以为这是举手便能办成的小事?”

吴家犯的是通敌叛国之罪,按律法要诛九族的。

他们秦家为吴不思四处奔走,能免了他一个人的死罪,便已经是烧高香了,他居然还想再捎带一个?

他以为他们秦家是有三头六臂不成?

吴不思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可他也是没办法,“玉珰,你哪怕不救我出去,也一定要救婧儿。”

后头的落夕听见这句话,差点要气得跳脚。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让她家姑娘去救他的好表妹,救他的好妾室,他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相比较她的气恼,秦凝反倒异常平静,只是淡声问他:“为什么?”

上次她过来,吴不思还不想让她牵涉其中,怎么这一次,他忽然改了主意,还非要让她想办法救杜婧出去?

吴不思臊红了脸,“婧儿她……有了身孕。”

秦凝听到这个消息,竟也没多意外。

连意外的情绪都没有,就更不说其他了。

若是秦凝露出诧异和失望的神情,吴不思反倒能自在一些,可她眼神平静无波,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反倒让吴不思羞惭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吴不思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解,“我,我之前没碰过她,只是前些日子喝醉了酒,这才犯下错事。”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秦凝并不想听他辩解,“你既然能给我写放妻书,为何不提前给她也写一张?”

让一个妾室跟吴家摆脱关系,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我写过,但是被婧儿……撕了。”

杜婧名义上是吴不思的表妹,可实际上两人关系隔得老远,都出了五服之外。只不过杜婧的娘亲曾跟吴不思的娘亲相熟,两人这才以表哥表妹相称。

若不是三年前,吴不思纳了杜婧为妾,原本杜婧也不会被牵连进来。

“玉珰,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好办,可这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不然我到九泉之下要如何面对父母?我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尽力救婧儿出去。”

他说完这句话,秦凝沉默了许久,没有拒绝,但也没给他肯定的答复。

“我走了。”

不顾身后吴不思的呼喊,秦凝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地往外走去。

后头传来一声吴家二婶的风凉话:“我早说过了,她跟咱们根本不是一条心。人家秦家可是百年世家,要不是当年被谢小将军退婚,她哪会嫁到我们家来?”

秦凝不想跟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头也没回,带着婢女走出了昭狱。

刚走到外面,落夕便气得跺脚,眼眶也是红的,替秦凝觉得委屈,“姑娘,他们真是欺人太甚,干脆让他们在牢里待一辈子好了。”

秦凝看向她,有些好笑地道:“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他把表妹领到家里就算了,居然还搞出了身孕,真是不知廉耻。”

秦凝微垂下眼,“既然都收为妾室了,有这么一天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底线一旦逾越了一步,那么逾越十步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秦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落夕不满地道:“可当初他明明跟夫人说,只是给走投无路的表妹一个归宿,不会真的拿她当妾室看待,此生都只有夫人一人。到头来,还不是食言了。”

秦凝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接话。

秦家儿郎永不纳妾,女子若嫁入别家,也必须两年没有后嗣,主君方能纳妾。

这是秦家的规矩,当初秦凝跟吴不思成亲之前,便已经说好了的。

可两年之期还未到,某日,吴不思忽然将杜婧领了回来,说她父母双亡,在偌大的京城无依无靠,只能来投奔他。

秦凝直言,照顾旧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非要纳为妾室?

吴不思说让她一个人住在外面总是不放心,可也不能让她无名无分地住在吴家,所以只能收她为妾室。他跟杜婧说好了,他们只有名义上的关系,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杜婧也含羞带怯地低头,说她并无二心,只是想谋个安身立命之所,有地方住,有口饭吃就够了。她只把吴不思当兄长看待,绝不会破坏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