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肖倾背对着陆谨之, 咬了下唇,阖上浓密纤长的眼睫,低声道:“你有什么资格知道我的事。”

“陆谨之,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知道我的未来吗?知道我被控制着唯死可解吗?”

陆谨之嘶哑道:“你可以跟我说。”

肖倾摇了摇头, 侧过半张脸看了他一眼:“我原本想告诉你, 但你没给我这个机会,后来我就觉得,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肖倾迈步离开,陆谨之急走几步追上他, 拦住肖倾道:“你想说的时候我就听, 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你生病, 就必须得治!”

肖倾治过, 银针插到骨头的感觉太疼了。

白茯上前道:“能让我单独跟肖宫主说几句吗?”

陆谨之正要反驳,肖倾已经接道:“可以。”

两人无视陆谨之进了内殿, 肖倾开口道:“设个隔音结界。”

白茯啧了一声,双手结印,一道无色波纹荡开,笼罩在两人周身。

白茯第一句话便是:“为什么不告诉陆谨之你去过蛮荒之地?”

他很聪明, 当初就隐约猜到, 什么地方待得太长会让人猛然见到强光失明, 只有混沌那样永不见光的地域了。

白茯甚至想过,是不是肖倾曾在混沌里暗害过陆谨之,所以害怕暴露, 但如今见到他俩,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肖倾是真心喜欢着陆谨之。

陆谨之也是真心喜欢着肖倾。

白茯道:“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是坦诚相待,互相藏着话早晚会爆发矛盾。”

肖倾挑了下眉,好笑道:“你是心理医生吗?”

白茯:“心理医生?”

说漏嘴的肖倾止了声,转移话题:“我并不是不想你给我治病,但如果陆谨之问起病因,劳驾你别告诉他。”

“陆谨之不会善罢甘休。”

肖倾苦涩道:“所以要么不治,要么就瞒着我中蚀骨之毒的事。”

白茯皱眉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分明是介凡人,还能维持修真者的气息?”

肖倾道:“对不起,我没办法告诉你。”

陆谨之在外面不耐烦地敲了几下门,问道:“好了没?”

肖倾最后看了白茯一眼,将门打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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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茯给肖倾开了许多服药,几乎每天泡在药罐子里的那种,肖倾喝到最后喝一口就吐一口,根本没办法喝进肚子里。

那药实在太苦,现世中,肖倾自小生得娇贵,被人前呼后拥着长大,就算是生病吃的也是没有味道的特制胶囊,中药的味道他从来闻一下就会感到恶寒。

更何况每日这样不停喝,房间里弥漫的都是中药味。

——吃过糖的人就难尝苦,受过伤的人就害怕盐。

无外乎此。

肖倾心中烦闷,一甩袖将一整碗药砸在了地上,药汁四溅,吓得一旁伺候的宫婢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陆谨之迈进房中,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陈设,挥手让伏地的一干人退了下去。

肖倾将脸埋在躺椅上的软毯里,闷闷道:“我喝不下去,不想吃药了。”

陆谨之坐到肖倾身边揽着他的肩,低声道:“我给你带了蜜罐,你合着吃一点?”

肖倾露出半张因病而格外苍白的脸,眸底水色潋滟:“我想回承欢宫看木檀花,木檀只开三月,再晚就谢了。”

“我叫人备车。”

“我还想去看看三千幻梦里的那座古城,可是幻梦三千,再进去就不一定落在同样的地点。”

“我给你建个。”

肖倾轻笑了起来,随即又捂着嘴猛地开始咳嗽,咳得手心都是血,陆谨之霎时红了眼眶,紧紧抱着肖倾。

已经成为一方霸主的陆谨之手足无措,声音嘶哑道:“你乖乖喝药,多陪陪我好不好?”

肖倾道:“我还想吃盛安城的醉虾。”

“我跟那位师父学过,之后我做给你吃。”

宫婢小心翼翼推开门,端进来一碗刚熬好的药放在桌上,又倒退出去小心翼翼关上门,至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响。

陆谨之将肖倾的手洗干净,将药碗递给他道:“喝了药我就给你做虾,行吗?”

没人能想到,在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冷面霸主会有如此轻声细语的一面。

肖倾端起碗,屏着气喝了一大口,硬生生逼着自己咽下,然而刚滑过喉咙入到胃里,便感一阵翻江倒海,肖倾捂着嘴没忍住,趴在窗台上尽数吐了出来。

陆谨之自己灌了一口药,掰过肖倾的头,手指插入黑亮如绸的发丝里带向自己,堵着他的嘴慢慢渡了过去。

肖倾仰着头,云雾般的长发垂落在榻上,顺着榻沿蜿蜒落下,衬得那一袭白衣越发孱弱。

喉头滚动,一滴药汁划过下巴,满房都是苦涩的药味。

-

肖倾一病,燎原几个月的战火暂时停歇,全因陆谨之心疼美人体弱,罢了战事,身陷温柔乡。

陆谨之和肖倾是什么关系没人敢在明面上讨论,暗地里,却有声音在传:“陆领主与他师叔不纯。”

对此有人不信,有人狐疑,剩下一部分人已经开始绘声绘色猜起了前后经历。

酒肆里,一桌人鬼鬼祟祟,压低声音在讨论:“想那肖倾虽是作恶多端,但也确实是个颠倒众生的主,如今将日夜跟他身边的师侄迷了去,也不难想象。”

有位少女不服道:“你这说的像是肖门主勾引的,但我看,分明是那陆谨之离经叛道,强抢宫主。”

摇着羽扇的书生道:“说到底我们怎么猜测也不知其中因果,但就目前来看,天下第一美人配至尊级的神祗后裔,不为一桩美谈。”

大嗓门一章拍桌,啐道:“配个屁,也不恶心,还是师徒关系,简直罔顾人伦,为世不耻!”

他吼地太大声,引得酒肆里的人纷纷回目看了过来,少女红透了脸,拉了拉拍案而起的大嗓门,娇嗔道:“你小声点!”

书生起身朝看过来的人作揖道歉,等人转回头继续忙自己的,书生才悄声道:“我听人说,领主另开了一座荒地为城,招上万劳役日夜修建,仿千年古城,就是为博美人展颜,也不知是否属实。”

少女两眼一亮:“若是属实,那建成后我必要去观一观,也看看千年前的繁华。”

书生叹着气摇头道:“这却是美谈,但听人说肖倾从始至终也未从过领主,是以被软禁南疆,上清灭门,烽火渐起。”

......

头戴白纱斗笠的白衣人依窗而坐,周身缭绕着浅浅的灵气,看模样正是仙门中人,他给自己斟了杯酒,正要喝,一只手截住,取了他手里的酒杯,道:“你身体未好,就别喝了。”

风拂过,白纱轻扬,露出半张美艳倾城的面容,白衣人长睫微阖,手拢回袖子里,一副不与世争之样。

白衣人身边的黑袍青年邪妄俊美,此时却乖乖净了手给白衣人剥虾,将玲珑剔透的虾肉放在白衣人面前的盘子里,又将酱料推了过去,声音放得十分轻柔:“这是我刚去厨房制的独门酱料,闻着可香了,子倾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