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注视

她们坐上车,各自把刚刚没有喝完的咖啡放在两个杯架上。沈锦容发动车子,晏何转过头看她,再次开上高速之后,晏何却忽然有了一种在末日狂欢的感觉。

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再往后又会发生什么?未来似乎是既定的,可尚未到来的一切都有可以修改的可能性。

沈锦容的鼻梁高挺,晏何却发现此刻的她没有在课堂上时那么锋芒毕露,在自己面前的沈锦容总是温柔的、敛去了所有锋芒的模样,只用最温柔最柔软的一面面对自己。

真是奇怪,她明明只是替李修溪上了一节课,却将那日沈锦容的模样铭记在心——幽默风趣却又不动声色掌控全局的姐姐,只有在看到自己时眼中才会露出温柔的笑意。

这样的偏爱就足够让晏何沦陷了。起初晏何只是记住了她眼尾的泪痣、而后记住了她的眼睛,最终在那双眼睛温柔凝视自己的一刹那完全沦陷。

不算宽敞的高速路两旁栽了树,似乎是才修剪过不久,另一边的树枝张牙舞爪,可靠近高速路的那一侧却被精心修剪的整整齐齐。她们这个方向几乎没有车,对面的方向时不时行驶过几辆普通的小轿车。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沈锦容放松了些,抬手去拿放在杯架上的咖啡,两个人的咖啡并排摆放在一起,晏何眼睁睁地看着她拿错了自己的咖啡,瞪大眼睛盯着沈锦容的唇印上自己刚刚喝过的地方。

而后,她看着姐姐喉头滚动,又将咖啡放在远处。

耳旁的音乐声似乎变成了狂欢的舞曲,节奏欢快而激昂,晏何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看着姐姐喝完又放回去的,她只能听到自己大脑“轰”的一声,呼吸加重,脸上也开始发烫。

沈锦容没发觉她的不对劲,依旧在平稳地开车。过了一晌,她似乎是觉得身旁人太过安静,余光瞥过去时,却看到小朋友自顾自地盯着两杯咖啡,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

她微微扬眉,随口问了一句:“你脸红什么?”

晏何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脸上的红晕却更重了。

沈锦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两杯咖啡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大脑转了好几个弯儿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好像是拿错咖啡了。

“我刚刚是不是喝错了?”

晏何默默点头。

沈锦容觉得晏何的害羞太好玩:“亲都亲过了……”

她的最后一个字拉长了尾音,在空气中打了个转钻进晏何的耳朵里,让害羞的小朋友打了个哆嗦。

“你是有点介意吗?”沈锦容又问。

晏何急忙说:“不是!我——”她又顿住了,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和姐姐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但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只会越描越黑。

“逗你的。”沈锦容原本想拍拍她的脑袋,但手一转就只拍了肩膀。

巨大的广告牌伫立在道路一旁,有种莫名的压迫感,晏何顺着广告牌的方向看过去,像是一个大型购物中心,旁边的露天停车场零零散散停了不少车。竖在分叉口的标牌写着“FIRENZE 250KM”,距离佛罗伦萨还有250公里。

这片高速几乎都是山路,曲折拐弯,不远处的山有一半隐没在云雾之中,朦朦胧胧的,和天空相接的地方出现了奇异的泛白的色彩,像是故意让人区分天空和山脉一样。并不险峻的山顶上飘着几片白云,层层叠叠的混在一起。

拐过弯之后,整条路就都开阔起来了,路的左边用深绿色的护栏隔开,右边是开阔的平原,种着一些泛黄的花花草草。沈锦容觉得这是油菜花,晏何则觉得这就是普通的灌木丛。

行驶了一分钟之后,就能看到正前方的道路上面穿过一条白色的矮桥,有一辆火车从上面缓行过去,晏何甚至能看到窗户旁的人影。

沈锦容看着不远处的山脉说道:“要是换一个方向的话,这会儿应该就能看到湖了。”她的右手在显示屏上划了一下,缩小地图,指了指位于她们左边被绿色空地包围的蓝色湖泊:“在这儿。”

“布拉恰诺湖。”沈锦容笑着说:“汤姆克鲁斯曾经在这里举办过婚礼。”

沈锦容没有说剩下的半句话,但是晏何知道,他们在结婚之后的第六年选择了离婚。

当离婚这个词语再度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晏何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了一开始的低落。或许是明白名人的婚嫁丧娶和自己没有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她早就过去了心里的那道坎。

“布拉恰诺湖周围有不少古堡,很多人在这儿举行婚礼。”沈锦容的语气很平静,可晏何却觉得她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我之前在佛罗伦萨旁边的一个小城市住过一段时间,住的地方附近就有一个古堡。”晏何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我进去参观过,没有修缮也没有人住,已经很破败了。门口有一个白色的仿大卫像,还有点儿零七碎八的大理石雕塑。”

“现在很少有人住在古堡里了,”沈锦容从更实际的情况分析:“中世纪的建筑现在还能保存完好已经不容易了,再走一些水电的线路会破坏原本的结构。”

“你住的地方在哪儿?如果你想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两天。”

晏何直起身子:“锡耶纳。”

沈锦容的食指点了点方向盘:“赛马节?”

“对,不过我还没看过呢。”晏何跟着笑,她拧开一瓶水递到沈锦容唇边,后者接过瓶子抿了一口水又还给了晏何。

“好像时间不太凑巧。”从侧面看过去时,沈锦容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晏何收回眼睛,把瓶盖拧好放在一旁。

晏何摇摇头:“圣诞节已经很凑巧了。”

沈锦容笑起来,接过她的话附和:“对。”

她继续目视前方,小朋友似乎总是为未来而担忧,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未来迟早会到来,对那个时候的自己来说,未来就是现在。

车开得不快,车窗外,灿烂的阳光逐渐染上红色,变成橘红。太阳依旧明亮,眯起眼睛看过去的时候,像是一个巨大的金色刺眼光团,略有黯淡。淡淡的金红色落在不远处游乐场的过山车上,色彩不再有正午时分的鲜明,却又因为身后金红色的变得璀璨起来。

像是末日余晖,太阳落下,便是审判的时候。

夕阳的橘红色落在田野旁的枯木丛上,笼罩上一层浅淡的紫色,远远看上去像一大片一大片的薰衣草错落在田野之间,可仔细端详,却发觉只是平淡无奇的枯木。

晏何心头也因此染上淡淡的愁绪,她想,如今的快乐是不是就像自己把枯木丛看成薰衣草时的短暂雀跃呢?这份短暂的因拥有而产生的雀跃过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她能不能永远都停留在此刻?她和沈锦容之间,如果不能在一起的话,可不可以永远维持着现在的状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