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杰森晃了晃手电筒, 鲜红的玫瑰花在光影明灭间安静绽放,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明显是陷入了回忆中。

蝙蝠侠保持了沉默, 他知道这时候的杰森需要的只是倾听。

出门“打工”,失手被追杀, 逃命的路上捡了个神秘的漂亮小姑娘……杰森和源纯的初遇怎么看怎么像是俗套奇幻小说的开端。

按照惯例,接下来杰森会靠着大小姐背后的势力,迅速崛起, 前途一片光明,走上人生巅峰。

但残酷的事实跟美好的幻想总是背道而驰的, 源纯并不是什么落难的大小姐,也没有穿黑西装戴大墨镜的保镖们找上门,用一箱箱现金把杰森砸得晕头转向。

他倒是快饿得晕头转向了。

“你不饿吗?”杰森难以置信地问。

从昨晚把源纯捡回家到现在, 已经过去整整十二个小时了。期间只有杰森吃了点面包, 源纯则什么都没吃, 只捧着塑料碗小口小口地喝水。

杰森当时还以为源纯是嫌弃面包太干太噎,难以下咽,心想算了随她吧,等饿了就知道吃了。然而一夜过去, 睡醒后的杰森发现源纯仍保持着跟昨天熄灯前完全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旧沙发里,要不是还在平稳地呼吸, 简直跟雕像没有两样。

这时杰森才清晰地意识到情况不对, 正常人谁大晚上不吃饭也不睡觉,就在一个地方干坐到天明啊?

最过分的是源纯毫无熬夜后的疲惫感, 深红色的眼睛望过来, 像两颗被温养得极水润的宝石。

这种人类是真实存在的吗?!

听到杰森的疑问, 源纯缓缓摇头,“不饿。”

“那中午呢?”杰森追问,“但我先说好,家里没吃的了……也没钱。”

尴尬的气氛在沉默中不断蔓延,杰森的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冒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吃不喝不睡觉,说不定是鬼,鬼能在白天出现吗?她似乎不怕阳光……

等等,不对啊,我怎么把她带回来了?还认真地担心她不吃东西会不会饿死!

杰森震惊地挺直身体,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以他这窘迫的条件,就算楼下咪咪叫唤撒娇打滚的流浪猫都养不起,更别说是一位大活人……或者类似人形的大型生物了。

“不吃。”源纯清冷的声音唤回了杰森的思绪,“我不用吃东西。”

她说她不用吃东西,她果然不是人!杰森十分确定地将源纯开除人籍,心里却并没有感到恐惧,可能是源纯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又呆呆的,一副不太聪明的模样,能激起好人的保护欲和坏蛋的破坏欲,走在大街上很容易被拐卖。

为了避免双方鸡同鸭讲,从而产生理解上的错误,杰森最后询问了一句:“你不吃东西,不会饿死吗?”

“不会,”源纯肯定地说。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很好养。”

源纯一直是面无表情的状态,但杰森却莫名觉得她是在很认真地推销自己,避免被丢出去流落街头。

这绝对是我的错觉!杰森虚弱地点了点头,“啊,确实。”

家里的存粮岌岌可危,还多了个源纯要养,杰森揉了把脸,神情恍惚地出门工作。

临走前,他听到源纯用平静的声音说:“你今天会赚很多钱。”

然后杰森就真的赚了很多钱。

收集的破烂卖了个好价格,一直合作的掮客给他介绍了一桩大生意,偷钱包次次顺利,最后甚至还捡了两个钱包。

捧着一堆现金,杰森坐在家门口,感到分外茫然,还有一丝惶恐。

从记事起到现在,他从来没过得如此顺利。

“你怎么不进来。”“吱呀”一声响,门被打开一条缝,源纯站在杰森的身后,好奇地问道。

杰森手忙脚乱地把钱包塞回兜里,推着源纯进了屋,“砰”地用力关上门。

“你……”他死死盯着源纯,眼神复杂,好多话堵在喉咙里。

源纯安静地回望杰森,他不主动问,她就不说话。

最后杰森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是你吗?”

源纯的目光雷达似的在杰森身上扫了一圈,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之后她才慢吞吞地问:“你不喜欢吗?”

这就是承认了的意思。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杰森感到一阵烦躁,他憋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说,“有、有句话叫做,‘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你让我得到了本不属于我的礼物,你又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源纯思考了一会儿,总算理解了杰森的忧虑。

“没有。”她缓缓露出微笑,语气随意,“我想怎样,就怎样。”

###

“砰”的一声闷响,船靠岸了。

杰森从记忆里清醒,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手电筒扫向前方不远处的陆地。

他沉浸在才回想起来的过往经历中,一时竟然没注意到周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对于一位合格的战士来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失去警惕往往意味着死亡的逼近。

可在黑暗中停留的时间越久,杰森的潜意识越笃定这里非常安全。

那是一种长年累月相处后逐渐渗入骨髓的熟稔,熟到哪怕失去了意识,也坚信对方不会伤害他。

手电光扫了一圈,没发现岸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杰森收回目光,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又看向了船尾。

瓶中的玫瑰愈发娇艳欲滴。

“你之前有看到什么吗?”杰森忽然问。

“有,”蝙蝠侠回答,“与你们无关。”

这里的“与你们无关”不是“关你什么事”,就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蝙蝠侠同样也曾经陷入幻境,但他比杰森清醒早,看到的内容也不涉及源纯和杰森。至于到底是什么,他不想说。

“我懂了。”杰森轻声说。

星星福利院里重放的回忆主要是丹尼尔和露西娅的。

这条河流重放的回忆是源纯的。

河也是异空间,却跟星星福利院不太一样,福利院因无辜亡者的仇恨而诞生,再加上雾,二者混合,凶险倍增。而河诞生之时,不管源纯遭遇了什么,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即使雾注入了负面的力量,属于源纯的那部分也在努力尝试中和。

反应在异空间里,就出现了如下情况——

黑暗中虽然危机四伏,有浓雾不断逼近,但河水的到来吞没了雾;

水下暗潮汹涌,处处杀机,但冒出来一艘能渡河的船。

船是某种意象,保护进入异空间的人不迷失在重重幻境中。比船更重要的,则是船尾柱子上放置的瓷瓶与玫瑰。

这朵玫瑰是杰森送给源纯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杰森伸出手,试探地捏住了瓷瓶,稍微用力,成功将它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