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早起天蒙蒙亮,陆谷和沈雁带着孩子往肉铺走,昨天沈尧青从家里拉了一头肥猪过来,已到冬月初,天冷了,肉能久放,卖得比夏天好点,他俩要过来帮着称肉收钱。

灵哥儿在铺子里玩惯了,因今天起得太早,怕他哭闹,陆谷给他带了果脯,让坐在桌前吃,杀猪的场面灵哥儿不敢看,独自边吃边玩倒也高兴。

肉铺前人来人往,一直忙到快晌午,还零星来几个买主要肉。

沈尧青给两三个酒馆食肆送了肉回来,陆谷就解了腰上围裙,说道:“大哥,我俩先回去做饭,今天风大,我过去给你打一壶酒,吃了饭过来守着喝一些暖暖身子。”

沈尧青点头道:“好,用小葫芦打就行,喝不了那么多。”

早上忙碌还好,一直走动,到下午主顾少,多是坐着,铺子门又不能关,前后的冷风一吹,就算抱着汤婆子也有些受不了,有时喝点酒能热乎些。

闻言,陆谷就取了挂在墙上的小葫芦。

正在收钱的沈雁仔细点好,把几十个铜板哗啦啦扔进钱盆里,随后也解了身上围裙,提起竹篮和他一起往外走。

竹篮里是一些冬笋和一吊割好的肉,如今他们吃肉不用买,冬笋是早起有人沿街叫卖时路过铺子,顺便买了几根,回去切了和肉炒。

灵哥儿长了一点个头,孩子虽然不胖,可穿得衣裳厚,大冬天不太好抱,况且他玩得正高兴,也不愿让抱,牵着陆谷两根手指晃来晃去,嘴里时而还喊一声。

酒坊在另一条街,他们三个往那边走,北风紧,陆谷拢了拢衣领,谁知抓着他右手的小人忽然松开,他连忙抓住往前跑的灵哥儿。

“怎么又忘了?阿姆不是跟你说过,上街来不能乱跑,要么牵着阿姆,要么牵着姑姑。”

他抓着灵哥儿的手紧握在手心,即便街上人不算多也不敢松开。

前段时日沈尧青从老家拉了兔子过来,说丰谷镇有户人家丢了娃娃,怎么都找不到,都说是让拐子拐走了。

自那以后,他和沈雁看孩子时都不敢分神,小孩子本就不懂事,不说被拐走,有时见着什么都想戳戳碰碰的,一不留神就摔倒碰着,可不得时时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阿姆,我要吃糖人。”灵哥儿被抓住后还算乖,没有闹脾气,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卖糖人的。

之前陆谷跟他说过,要是跑丢了以后就见不到阿姆阿爹,还有姑姑和大伯,他胆小,一听见不到阿姆很害怕,还哭了一会儿。

倒不是陆谷故意吓唬他,小孩子听不懂道理,只有这样讲才能吓住。

“想吃就说,跑什么,姑姑给你买。”沈雁在旁边笑道。

于是灵哥儿另一只小手就抓住了她两根手指,一下子就笑起来。

“行了,买个小的。”陆谷站在糖人摊前说道,又转头对灵哥儿说:“郑爷爷不是说过,糖吃多了你肚子疼,到时又要去医馆了。”

灵哥儿记得郑爷爷,是医馆里的大夫,他下意识捂住肚子,不敢再嚷嚷要买大的了,眼巴巴站在旁边仰头看沈雁。

孩子小,这几个月不是闹肚子就是发热,闹了两三次,糖人不能多吃,沈雁也知道,就拿了个最小的塞进灵哥儿手里。

糖人甜津津的,阿姆不常给他买,灵哥儿舔了好几口,就有点舍不得吃了,攥着小木棍在手里乐滋滋看。

从酒坊打了酒出来,陆谷下意识往街口那边看,这里是进镇子的必经之路,沈玄青要是回来,肯定会走这里。

吉兴镇比丰谷镇大,人自然要多一点,日子好的人家能穿暖,有的还带着皮帽子,可更多的,是衣裳有补丁的人,家境一般的,好歹能弄件棉衣穿,连缝补也能看出是用了心的。

至于更穷的,衣衫单薄破破烂烂,双手勉强拢在袖子里,顶着风往前走,冷风一吹只能缩脖子,可风是不讲情面的,无论钻进哪里,它都能顺着缝儿吹进去,躲是躲不开的,勤快些的穷人打柴或是做短工谋生,不至于冻死饿死。

人来人往,许多人从街上走过,却始终不见沈玄青的身影。

有小贩扛着糖葫芦垛沿街叫卖,灵哥儿听见,就朝那边看去,他知道阿姆不会给他买,就抬手攥着沈雁衣袖,压低小奶音悄悄喊:“姑姑。”

沈雁低头看他,顺手给他把歪了的虎头帽解开,重新在下巴底下系好,这顶虎头帽是能遮住耳朵的,绑好就能捂住,不然孩子耳朵冻得通红,她边系边说:“行了,有糖人吃呢,今天不买了。”

灵哥儿有点委屈失落,不过舔舔手里的糖人后又笑起来,可真甜。

“走,回去吧,该做饭了。”陆谷视线从街口收回来。

沈雁知道他在望什么,二哥哥是八月初走的,如今已入冬月,走了三个月了,走前说最多三个月就能回,想来没几天了。

陆谷就这么等,到后来天天引着灵哥儿往镇口走,有时是借口过来买东西,有时干脆什么都不说,一过来就张望着看向官道那边,可半个月过去,始终没看见沈玄青,也没看见马队。

又下雪了。

陆谷站在屋檐下,这几天他脸色一直不太好,也没怎么笑过。

雪是昨天后半夜开始下的,到这会儿还没停,天色昏沉,雪片子比较大,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

沈尧青正在扫院子,好歹弄出一条能走的路。

白雪上,乖仔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串爪印,今年没有去秋猎,它又常在镇上,肉铺里一些骨头肉渣都是它的,吃得比往年还要肉多毛厚,一点都不怕冷,因是猎犬,倒是没那么肥壮臃肿,跑起来依旧像一阵风,矫健神勇。

陆谷看了一会儿天幕,没有闲着,拿了铁锨帮着铲雪,如此忙一阵,身上渐渐热乎起来。

前院弄完,雪堆积在树下和菜地里,他正要和沈尧青往后院走,听见房里孩子在喊阿姆。

灵哥儿比之前大了,睡醒后很少再哭,有时自己就爬起来,今天估计是觉得冷,就没下床。

“我去。”在厨房烧水热早食的沈雁听见,往灶底添把柴火,拍拍手就往屋里走。

一进去就看见被子鼓起一小团,她笑一下,假装看不到,问怎么找不到他们家小灵均了,把脑袋蒙进被窝里的小灵哥儿没坚持一会儿,自己就笑了出来。

陆谷在后院扫雪,看见穿得圆滚滚的灵均跑过来抱住他双腿,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他放下大扫帚,一把抱起儿子亲了亲肉脸蛋,说:“姑姑给你煮了鸡蛋,等会儿自己剥,好不好?”

“好。”灵哥儿答应一声,见他眼睫毛都湿了,伸出小手去摸。

陆谷眼睛被一只小手捂住,笑着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眼睫长,一动就扫过灵哥儿掌心,孩子笑咯咯的,耍了一会儿后,铲雪的沈尧青直起腰板,笑道:“来,大伯带你堆个雪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