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托孤

自从皇帝父子两个上林苑惊马后,已经过去两日,但传闻那惊马原因还是未查出来。

有传闻是杨氏一党做的,毕竟在这场夺嫡大战中,杨贵妃失去了两个儿子,“损失”是最惨重的,按理她的怨念最大,如此行事的可能性也最大。

也有说是窦家做的,在大皇子落马之处“故地重游”,可谓满满的报复动机了。

但直到冬月初一,也未听闻任何解释。江春对这古代的“马”愈发畏惧了,自她穿越来听过的被这生物伤了的人已不止五六了,若她日后能有儿女,她一定要嘱咐他们千万莫轻易骑马,就与她“上辈子”不会开车一般,被身边的交通事故吓破了胆,也算“因噎废食”了罢。

想着想着,又难免担心起元芳来。

她相信这一系列事件必定少不了窦家的推波助澜、借刀杀人。她都能想到,皇帝不可能想不到,也不知他会如何报复窦家和元芳。

外头还在戒严,她轻易不可出门去,整日被困在学里提心吊胆。倒是刘院判,自从五皇子被吓得“失心疯”后,他老人家居然一改平日的不苟言笑,容光焕发起来。

江春实在忍不住怀疑:那位五皇子得了“失心疯”是真的麽?会不会是刘家人的将计就计,装疯卖傻求自保?

若真如此,那这种自保之策定是会“传染”的,毕竟皇帝还有三个没长大的儿子。在性命面前,聪明人都该如刘家一样的选择。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几日,三位小皇子,一位溺水“傻了”,一位磕石阶上“破了相”,剩下一位,是个“天生痴傻”的,长到四岁了居然还不会说话……皇家这场荒唐戏愈发荒唐了。

只是,皇家愈荒唐,皇帝愈发如困兽之斗。

困兽已成了亡命之徒,非要鱼死网破不可。先是杨贵妃被查出大皇子薨逝当日,曾指使小太监偷进了御膳房,在大皇子杯子上下了毒……被以“谋害皇嗣”的罪名打入了冷宫。

立马,外头承恩公府里就被查出了历年贪墨江南多州府税收银子,并收受下头贿赂的账本的事来,被撸去“国公府”的帽子,男子罢官发配西北,女子外姓嫁入杨家者可遣返归娘家,未成年杨家子女全被充入军籍。

短短两日,曾经风光无两,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就这般被“剥皮抽筋”了。

收拾了杨家,平素唯杨家马首是瞻的世家亦如鸟兽散,家家户户关紧了大门,战战兢兢埋着头过日子。

杨氏一党可谓土崩瓦解了,但窦家却也不好过。

江春总感觉,皇帝对窦家的怨恨,怕是比对杨家更盛,因为一切荒唐皆是从大皇子的死开始的……她只盼着千万莫如元芳说的“有去无回”。

这两月来,事情接二连三,即使是胡沁雪那样的吃瓜群众,都无心学业,更何况是江春这整日提心吊胆的,那课业也是磕磕碰碰,远远不如以前用心了。

当然,好在未用心的不止她们俩,许多学子皆是如此,就是教学的各科夫子,亦是不在状态。

江春|心不在焉的翻着《伤寒杂病论》,一刻钟前就在背“昼日烦躁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无表证,脉沉微,身无大热者,干姜附子汤主之”,一刻钟后还在念叨干姜附子汤……待回过神来,那一页书已被她捏出褶子来了。

“咚咚咚”

江春知晓胡沁雪又家去了,怕是她回来忘带钥匙,开了门才见是个穿着院服的女学生。

那女学生笑笑,问“江春可在”。她忙应了,惹来女学生定睛瞧了两眼,才道:“外头有人寻你。”

见着江春锁了门,那女学生才恋恋不舍离了她学寝门前。江春却是心中急切,她有预感定是元芳寻她。

待到了太医局门口,才见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项掌柜。

“对不住,叨扰春娘子了,可否烦请与老朽走一趟?”语气有些急。

江春晓得他是元芳跟前的,这样子……怕是元芳出事了,忙着急地小声问起来:“可是元芳哥哥怎了?”

项掌柜见她满面焦急,倒是感慨自家二郎君终是遇上对的人了,看来老夫人这招棋倒是未走错。

“春娘子莫急,您与老朽去瞧一眼就知晓了。”他捋着胡须,看来该是无事的?于是江春忙跟了他,上了朱雀大街,绕过没几个人的不知名街巷,终于到了个寻常院子,与上回生辰那日进的好像就是同一处。

她愈发觉着就是元芳寻她了,手上就不自觉的捏紧了那日的簪子。

结果进了门,却见是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正含笑望着她。

江春猛的收住脚步,站直了身子,垂首而立,将要出口的“元芳哥哥”就硬生生换成了“请老夫人安”。

窦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哪能不知她的转变?不仅未责怪她的冒失,还上前来拉了她手,故意打趣道:“好孩子,没想到屋里人是我罢?”

这窦老夫人真是个爽利人……只是江春却尴尬极了,就似约好的与小男生背着家人早恋,哪晓得却约来了小男生的家长!

见她红扑扑的脸蛋,低了头不好意思,老夫人也不再打趣她,只温声道:“无事,莫怕,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个老太婆不多嘴。”

见小姑娘还是低了头不说话,脸蛋却是愈发红了,晓得她是知晓了自己对她与二郎的事已知情了,正在难为情呢……她又温声道:“我家二郎那臭脾气,能识得你这般能干的小娘子,也不知是他多久修来的福气哩……”

“老夫人谬赞了,元芳哥哥……很好。”江春终于红着脸开了口。

她从未想过,“见家长”这一关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平素也不是那等放不开的小女子,但……她是元芳的亲祖母啊,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她不紧张不害臊才怪。

老夫人望着她豆蔻少女,粉面桃腮的样子,觉着若与二郎站一处,定是郎才女貌一双人了,而她口中对二郎真心实意的赞许,她这做祖母的自是欢喜。

“罢了罢了,不臊你了,二郎那臭小子还想瞒着我,将你藏得严严实实的,不料我这是人老成精的,他八月间日日忙着傍晚出门的事,我就晓得了……只是委屈了你,这久才让我晓得。”

江春想要摆手说“不委屈”,又觉着好似不太合适,只得低了头红脸。

“好孩子莫拘束了,快坐下,天气愈发冷了,先吃杯热茶。”亲自递了杯茶水与她。

江春忙双手接了谢过,轻轻喝了两口,果然是极温热的。才吃下肚,就觉着身上轻松了些,心内也没先前紧张了。

“你说,我就唤你春娘如何?”老夫人嘴角又笑出了两个梨涡,虽然年老皮肉松弛了,但仍觉着令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