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浮票, 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准考证了,上面会描述考生的样貌,防止发生替考代考这样的事儿。

但字数也有限, 通常就是点出考生最明显的特征,寥寥数字而已。

像现在沈翠定睛看去, 穆二胖的浮票上就写上‘矮小, 面白,无须无痣’。

沈翠不禁想起在现代看到过很多关于男人对自己身高多在意的笑话,当时她是个母单,没接触过异性, 还以为是夸大效果。

没想到自家儿子才十三, 因为别人描述了他一句‘矮小’,回来还真的愁上了。

半年前穆二胖给沈翠打伞,沈翠恍然发现他只比自己矮一截了,给自己打伞也只需要微微抬手, 不用费劲巴拉地举过头顶, 这半年他又蹿了一些,系统里头明确的数值是161cm。

沈翠看过一项统计, 说古代男子的平均身高是不会超过一米七的。

穆二胖十三岁还在发育期,一米六的个子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不算矮,但是……永宁县一代是偏北方的, 北方人的身高优势打这会儿就已经凸显出来了。

沈翠自己是系统认证的165身高, 日常在这边确实很少见到比她矮的男子。

沈翠就道:“我觉得是这样, 县试虽然成为童生试的第一关, 但报名的肯定都是什么年龄段都有, 你这个年纪的反而是少数, 跟其他那些年长一些的比, 你可不就是矮了那么一点点吗?当然了,你在同龄人中肯定不算矮小的。但登记的文书每天要看那么些人,总不能再去仔细分辨你是哪个年纪,就统一把你和他们作比对……而且你要相信遗传,通俗点说就是龙生龙,凤生凤。不论是沈家还是穆家,男子的个子可都不矮,你将来也不可能矮了去。”

穆二胖不大懂什么遗传,但左右亲娘不会糊弄自己。

然后他一想还真是,就拿今天他们互相结保的五人为例,除他之外,年纪最小的黄俊平也十五岁了。

而去报名的时候,更也见识到了许多二三十岁,甚至头发都花白了的书生,还在参加这第一场童试。

他十三岁的年纪,在这样一堆人里头,可不就算是矮小了吗?

想通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那我确实比他们矮一些,文书倒也没写错。也得亏是今年下场,搁前二年,我怕不是还要被写个‘矮胖’?”

他说完也不接着纠结了,袖子卷一卷,纸张摊开来,又开始写诗了——劳夫子说的嘛,诗文其实文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很讲究真情实感。如果情感到位,也能弥补一下文采上的不足。

今遭因为‘矮小’这个事儿生了些感触,就很适合写诗!

沈翠看他那架势是真有些发愣,见过感叹红颜老去、英雄迟暮的,没见过感叹个头而作诗的。

不过他既然来‘感觉’了,沈翠也没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出去后他找沈老爷子解释了这是一桩误会,穆二胖真没把黄俊平那几句话放心上,沈老爷子放下心来。

转头沈翠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郑氏,后头到了傍晚时分郑氏才回来,解释说她出去打听那个黄俊平了。

这次因为这黄俊平平白无故地呲了穆二胖几句,所以郑氏打听的格外仔细,舍出去好几十个大钱,买了些点心果子,请了黄家的老邻居们吃。

那些个老邻居知道沈家外孙要和黄俊平结保,所以前头说的都是关于他秉性方面的事儿。

今遭郑氏不止打听这个,打听了别的,就打听出来这黄俊平,是黄举人同族的一个侄孙。

在黄举人门下读了几年后,就想入青竹——旁人肯定不能这样‘朝三暮四’,轻易改拜他人为师的,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那黄举人看着亲里亲戚的面上,就也允许了。

连着二年没考进青竹,正好去年翠微名声响亮了起来,他们家人就想让他入翠微。所以黄俊平才可以准确说出穆二胖十岁上头才开蒙的事儿,那是提前打听过的!

当时那么些人想入翠微,沈翠都给拒了,后头更是索性把书院都搬走了。自然对不上什么黄家人。

而那些老邻居们则也不是什么读书人,不知道沈家跟翠微的关系——翠微虽在这小地方声名鹊起,但也只限于读书人的圈子里,不至于妇孺皆知。郑氏是去打听消息的,又不是把自家消息卖给别人的,自然不会讲关于自家书院的事儿。

这次也是她舍得本钱多送了不少东西,人家才愿意事无巨细地回忆了,讲给她听。

“敢情症结在这儿呢。”沈翠听完也不由感叹道,“这人应是想岔了,想着自己四五岁开蒙,读了十来年,却入不了翠微,二胖这样十岁上头才开蒙的,却因为是书院的少东家,就能有名师指点,占了个翠微的‘席位’。其实他把因果关系想反了,我是为了培养咱家二胖,才给他请的名师,择的同窗,开起来的书院,后头收了好几个学生。若没有二胖,则也就没有翠微了。”

不过左右穆二胖根本没把这号人放在心上,黄俊平心怀不忿蹦跶着呲了几句,还不如等级的文书提笔写了一个‘矮小’让他纠结的。

所以沈翠也就没跟穆二胖提起这桩。

后头几日穆二胖还在屋里用功,沈家其他人在郑氏的叮嘱下,特地放轻了手脚,还如往常一般起居。

这天夜间睡下后,沈翠隐约听到屋里窸窸窣窣的,睁眼就看到郑氏拿着个烛台在翻箱笼。

“娘大晚上找啥呢?”她迷瞪着眼睛询问。

郑氏说没啥,又说:“你睡你的。”,然后手下不停。

沈翠也不好在炕上干躺着,就披了衣服起身帮忙。

她帮着好一通翻找,郑氏从箱笼里头拿出一条旧裤子,裤脚上打了好几圈补丁。

“这是……”

“这是你二哥进城那年,我咬牙给他做的一条棉裤。那会儿他也才十二三,不比你大哥运道好——跟了陈家老爷子那么个好师傅,跟了个喜欢使唤徒弟没够的师傅,那师傅收了咱家不少孝敬,还不把他当人看,大冬天还要让他摘菜洗菜到半夜,早上天不亮就让他去城外收菜,就为了买到比菜市上每斤便宜一文钱的菜,好从中间拿东家的回扣……那会儿咱家的也不富裕,我没钱给他置办大袄子,就只做了条好棉裤。后头他迎风就长,这棉裤每年一续,续到他十六七那会儿实在不能再续了,我就给收起来了。里头的棉花是早拆出来用了,但是外头那层布还一直留着,本来是准备将来拆给孩子们当尿片的,后头几年家里境况不是越来越好了么,这裤子也算有点意义,我就一直放着……不过也放的太久了,刚我临睡前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

大半夜的郑氏也不是要忆苦思甜,说着她又拿出另外一条小棉裤——是穆二胖今天换下来的罩裤,郑氏抢着要帮忙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