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9章 重要的疏

文渊阁,正厅。

身穿蟒袍的徐阶坐在首座上,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正是跟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着话,眼睛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林晧然和郭朴当即闪过一抹喜色。

林晧然捕抓到这个眼神变化,却是知道徐阶已然是以胜利者自居了。

成王败寇,这亦是为何从古至今都向往成功的原因。现如今,他针对徐阶的大招被化解,亦不怪徐阶会如此的沾沾自喜。

徐阶宛如一个慈祥的长者形象,对着二人抬起手温和地说道:“质夫、若愚,你们先请入座吧!”

林晧然和郭朴不动声色地回礼,而后便在各自的位置坐下。

陈以勤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亦是主要向着二人点头打了招呼。

他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资历已然并不低,特别他以会试同考官的身份参加主持会试之时,次辅李春芳还不过是一名考生,而林晧然还在吃奶。

只是官场有着官场的规则,而今他是内阁排名第五的文渊阁大学士,由于不像高拱那般深得隆庆依赖,在内阁已然是小弟般的存在。

事实上,他进入内阁并没有得到优待,被徐阶直接打发主持修撰《世宗实录》,已然是游离在核心权力之外。

陈经邦和申时行给刚刚进来的林晧然和郭朴送上茶水,而后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徐阶喝了一口茶,显得神色认真地道:“老夫要做一个自我检讨!”

咦?

李春芳等人不由得微微一愣,显得疑惑地望向徐阶,却不知徐阶这是要唱哪一出。这好端端的,为何要进行自我检讨。

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当即侃侃而谈地道:“老夫是嘉靖二年的进士,而今眼看就已经是隆庆二年,入仕近四十五载。有以探花郎进入翰林的风光,亦有被贬地方担任推官的失意,其中的官场沉浮无人能如老夫。自嘉靖三十二年入阁,阁中事务事无巨细,皆是殚精竭虑。今入阁拜相已经近十六戴,对于朝中政务,已是无人所及了吧?”

郭朴、李春芳和陈以勤听着徐阶的经历,亦是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说他们在场的四人,哪怕在大明官员寻不到跟徐阶资历相当的官员,而他们最早入阁的李春芳亦是嘉靖四十四年进来的。

论到官场的沉浮和内阁的生涯,大明已然是没有人能够跟徐阶相比了,徐阶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大哥。

林晧然沉默地喝着茶水,但心里却涌起几分不屑。

徐阶是有资历不假,亦是经历过官场的沉浮,但不过是官绅阶层的捍卫者,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政绩。

当下的大明贫富加剧越发严重,而破产者越来越多,每年都有不少因受灾而饿死于荒野的底层百姓。

普通百姓希望朝廷能够重视于他们的生计,能够重视于地方的水利建设,但官绅阶层却是希望能够持续这种糟糕但幸福的现状。

徐阶这些年说是休养生息,其实不过是继续通过加征加派来压迫百姓,维护着官绅阶层的利益,让社会的贫富分化趋于严峻。

正是如此,他并不觉得徐阶的这份履历是荣耀,不过是打着稳定国家的名义继续压榨底下的劳苦大众罢了。

“老夫倒不是在摆什么资历,而是想要你们知道老夫经历过的事比你们都要多,甚至是看得更长远!”徐阶说到这里特意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话锋一转地道:“此次林阁老那一道政令遭六科廊封驳,这既是打了林阁老的脸,更是打了咱们内阁的脸!”

咦?

郭朴和李春芳听到这个话,总算是听出了一点味道。

敢情徐阶说了这么多,却是在顾及着内阁的脸面。只是似乎有些不对劲,徐阶应该是支持封驳,怎么现在听着竟然是要为林晧然鸣不平呢?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若有所悟地望了一眼徐阶。

“咱们的政见难免有所不同,但咱们从小都是熟读圣贤书,都是有着一颗为国为民之心,这一点想必大家都跟老夫一个样吧!”徐阶环视在场的四人,显得语重心长地道。

郭朴和李春芳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已经是被徐阶给绕晕了,只是面对这个问题,自然是要点头称是。

真说是为国为民,这个事情其实过于笼统。

像严嵩能说他不为国为民吗?他虽然贪赃枉法,但亦是整顿盐政和解决东南倭寇,只是大家都不屑于跟严嵩为伍。

林晧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着茶水,现在的徐阶像极了后世那些打官腔的领导。

“老夫现在已经六十有三,亦是做不了几年首辅了。”徐阶发出一阵感慨,看着李春芳想要说话却抬手制止道:“老夫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济,此事没人比我更清楚,说不准明年底就得致仕了!”

明年底?

郭朴和陈以勤听到这个时间节点,亦是暗暗感到一阵惊讶。

如果徐阶在明年底致仕,那么内阁的形势必定发生巨大变化。虽然是李春芳接任首辅,但以李春芳的资历和声望,根本无法掌握内阁,届时反倒是他们这边的声势更大。

一念至此,郭朴和陈以勤却是理智地摇了摇头,心知徐阶在没有解决掉林晧然前,恐怕亦是无法安心离开。

“只是在致仕前,老夫愿意做好这个老前辈!如果内阁有什么政见分歧,我希望能够在内部达成统一意见,然后再上呈于皇上!”徐阶再度话锋一转,显得很是诚恳地说道。

哦!

郭朴这才恍然大悟,徐阶在这里说了大半天,如此的拐弯抹角,敢情还是要绕到刁民册试行苏松的事情上,更是想要给内阁制定一项新的游戏规则。

却是不允许像林晧然这般绕过他这位首辅,选择将刁民册试行的事情直接上呈于皇上,从而让到内阁“丢脸”。

李春芳和陈以勤不由得观察一下林晧然的反应,这个事情无疑是在跟林晧然说的,更是直接针对于林晧然。

一时间,整个正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元辅大人,你我政见不合,此事早已经朝野皆知!昔日我执意要开海,而你并不赞成此举!昔日我主张推行盐票法,而你亦是认为不可!面对韦银豹攻打桂林府城,你亦是想要劝降,而不肯进行围剿。既然如此,你我又有什么内部统一意见可言?此次的刁民册试行于苏松,我之所以向皇上认错,并不是说方案不可行,而是……!”林晧然并不打算妥协,显得针锋相对地道。

只是说到这里,他却是突然打住了话头。

李春芳等人初是不解,但顺着林晧然的目光望向,却见门外闪过了一个人影,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