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0章 暴雨

七月中旬悄然来临,持续近一个月的高温天气终于迎来一场暴雨的洗礼,冰凉的雨水让京城有一种久旱遇干露的舒畅感。

京城的百姓在看到这场雨水后,更是喜笑眉开,却不仅仅是给他们带来凉爽,亦将给庄稼带去充足的水分。

黄豆大的雨水不停地洗刷着京城的大街小巷,虽然青砖街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但雨水亦从某些角落带出了大量的污垢之物。

纵使是皇宫之地,随着这场暴雨倾盆而下,那个百官每日经过的广场亦是出现了一大片污浊的积水和杂物。

哗啦!

吏科右给事中王军撑着一把油纸伞,那双官靴踩在积水当即溅起一片水花,却见他横穿这个广场,朝着对面的太极门而去。

大明官员可以经由通政使司或太极门呈交奏疏,只是六科官员通常都会选择经由太极门上呈奏疏,毕竟太极门跟着六科廊几乎打对面。

由于今天是一个暴雨天,负责收取奏疏的办事人员正躲在那个值房中打着马吊,各自的面前还摆放着一些碎银。

“本官有奏疏要上呈!”王军推门进来见到正在玩忽职守的几个办事人员,便是板着脸淡淡地道。

为首的胖太监先是被吓了一跳,当即便是陪起笑脸道:“王大人,还请稍等!”

其他三人都是聪明之人,赶急放下手上的牌,却是忙碌着收下王军递过来的奏疏,同时给王军送上回执。

虽然他们太监的地位已经有所提升,但现今的隆庆不仅没有魄力,而且更加信任于文官,故而他们的处境并没有改善太多。

一旦他们在这里玩忽职守的事情被捅开,那么他们几个没准真要挨板子。

“王大人,这是你的回执!”为首的胖太监将奏疏进行登记后,当即陪着笑将那个回执递给王军道。

王军接过回执便是转身离开,几个办事人员刚要松一口气,走到门口的王军突然回头道:“烦请将我的奏疏即刻送到内阁!”

由于隆庆根本不理政事,现在太极门的奏疏虽然同样要经过司礼监的文书房,其实只需要登记一下,便能将奏疏直接送到内阁。

“是,杂家这便照办!”为首的胖太监望了一眼外面的暴雨,便是应付式地陪笑道。

王军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流官员,知道要人家办事不能不给辛苦费,便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旁边的桌面上,然后撑着那把油纸伞迈步离开。

一个办事人员当即上前,却不知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不相信王军真会给他们送银子,便是用牙齿咬了一下。

“你即刻送到内阁,银子有你一份!”为首的胖太监接过那锭被咬了一个牙印子的银子,当即便对着这个机灵的办事人员许诺道。

办事人员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亦是不理会外面还哗啦啦地下着大雨,便是寻得一把雨伞亲自将奏疏送往文渊阁。

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行之有效的法则。

文渊阁,首辅值房,这里的茶香袅袅而起。

由于这里其实是藏书楼,加上值房位居第一层,却不会存在漏雨的可能性,外面的暴雨丝毫影响不到这里。

身穿蟒袍的徐阶坐在茶桌前,正在悠闲地品着香茗。

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已然是影响到地方奏疏进京的时间,却是让他难得享受一个清闲的下午时光。

“弟子见过师相!”张居正从外面走进来,显得脸色凝重地施礼道。

尽管他已经贵为东阁大学士,但他跟徐阶的师生名分却是伴随终生,故而还是要执行着师生之礼。

徐阶用手捏着茶盏轻泼着茶水,显得温和地说道:“太岳,你请坐!”

“师相,刚刚太极门送来一份奏疏,这份奏疏对师相极为不利,还请师相先行过目!”张居正轻轻地摇头,而后一脸担心地汇报道。

现在内阁有着明确的分工,负责对接太极门奏疏的人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就在刚才,张居正看到王军的奏疏后,当即便将这一份奏疏亲自送了过来。

徐阶轻呷一口微烫的茶水,显得从容不迫地道:“对为师不利?可是有人上疏弹劾为师?”

“正是如此,吏科右给事中王军上疏弹劾师相!”张居正暗暗佩服自己这位老师的从容和镇定,便是重重地点头汇报道。

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却是认真地求证道:“王军?可是林若愚当年主持广东乡试之时,所收的门生王军?”

“不错,正是此人!”张居正早已经摸清林晧然和王军的关系,便是郑重其事地点头道。

之所以如此着急过来,自然不是一个小小吏科右给事中弹劾自己老师,而是这次弹劾的背后主使毅然是林晧然。

若说整个大明官场谁有能力扳倒自己老师,那么有且仅有林晧然一人,郭朴和陈以勤都不可能做得成此事。

徐阶听到这个答案,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嘲讽之色,这才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淡淡地道:“他弹劾为师什么罪名?”

“他……他弹劾师相险邪、贪秽、专权蠹国等五项罪名!”张居正将王军的奏疏递过去,显得有些尴尬地回应道。

徐阶听到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罪名,眼睛当即闪过一抹不屑,便是浏览起这份没有丝毫新意的弹劾奏疏,却是越看越得意。

本以为林晧然是一个擅于隐忍的人,就如同当被他忍耐严嵩一般,却不想林晧然终究还是一个冲动的年轻人。

殊不知,这种按捺不住的冲动之举,正是他一直所期待的时机,一个能够反制林晧然的绝佳机会。

徐阶的嘴角再度上扬,便是将奏疏递还张居正道:“既然为师遭到弹劾,那么自然要回避,此事你跟他们四位一起商议吧!”

“师相,此次弹劾的所有罪名都没有实据,您完全无须回避啊!”张居正听到徐阶这个决定,当即困惑地道。

徐阶显得智珠在握,抬头望向外面还有下的暴雨道:“为师不仅要回避,而且明日还会上疏请辞!为师要给天下人瞧清楚,林晧然已经羽冀丰满,却是要逼走为师了!”

“这……”张居正听到自己老师有着如此深层次的谋算,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

只是他亦清楚这便是政治斗争,他的老师跟林晧然已经是水火不相容,这个朝堂已然是一山不容两虎。一旦谁露出破绽,那么对方便是往死里整。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林晧然明明没有抓到能够扳倒自己老师的把柄,竟然如此草率地上疏弹劾,这分明就是要授人以柄。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自己老师上疏请辞,那么天下人都知道是林晧然要逼走自己老师,此举无疑会增加林晧然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