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1章 非罪之罪

槐树胡同,徐府,这个宅子被灿烂的阳光所笼罩。

徐阶再度醒来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身处家里的床上。

原以为这是天亮要上早朝了,便准备起床洗涮更衣。只是他感到额头有一丝疼痛,不由得伸手摸了过来,指尖触碰到伤口便是感受一股清晰的痛感,同时一幕幕跟所期待严重不符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一切,今日要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结果林晧然抖出了王金的陈年旧案,若是王金真要被推上断头台,指不定他会抖出多少自己的黑历史。

本以为只要自己的计划顺利,还是能够将王金的案子糊弄过去。偏偏遇上陈皇后怀孕的消息,让他的计划当场破产,甚至他的好盟友山西帮又得遭受林晧然的血洗。

“惟修!”

徐阶整个人感受到了一种全所未有的疲倦,眼睛呆呆地望着蚊帐顶,却是忍不住唤出了吴时来的字道。

若是仅仅以上两件事情,他顶多是计划失败和遭到一场潜在的危机,但吴时来的那一份奏疏简直将他一把推下万丈深渊。

他比谁都清楚朝堂险恶,故而在成功扳倒严嵩后,亦是不择手段地对付袁炜和吴山这些潜在的威胁者。

在打击对手的同时,他亦是不断团结各方势力,特别将有拥有诸多资源的山西帮拉入自己的阵营,从而打造了一个强大的利益共同体。

只是偏偏地,他遭到了宛如妖孽般的林晧然,却是逼得自己的势力不断瓦解,而后更是遭到了吴时来从背后的致命一刀。

一想到吴时来那份奏疏的内容和威力,他的身体顿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隐隐感到自己确实无力回天了。

“老爷,你可是要找你的弟子吴时来过来呢?”徐夫人一直侯在外间,在听到动静便是走进来并体贴地询问道。

徐阶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他如何还愿意见那个叛徒,便让管家帮着卧靠在床头,只是眼睛扫过床前的时候,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道:“琨儿呢?”

“他……他到外城办事去了,妾身已经派人去叫他回来了!”徐夫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华服妇人,显得吞吞吐吐地回应道。

徐阶仅是望了自己这个妻子一眼,便是知道定然是有事袒护着徐琨,而吴时来弹劾徐琨常宿于教坊司怕是确有其事。

有鉴于严世蕃的前车之鉴,别说让自己儿子以侍奉自己的名义入阁,甚至都不敢让徐璠出任六部侍郎,故而一直将这三个儿子都排斥在权力之外。

只是他一直提防着大儿子徐璠,却不想二儿子徐琨才是最大的变数。这个比徐璠聪明十倍的二儿子,在徐琨和徐瑛离京后,确实受到自己的更加重视。

他将很多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事情交给徐琨,在看到徐琨办得漂漂亮亮的时候,亦是经常在徐党核心人员面前夸赞徐琨。

正是他的这个疏忽大意,结果助涨了徐琨的地位和权势,从而酿造了今日的大过错,让林晧然一把抓到扳倒自己的绝佳机会。

却是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徐琨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在看到卧靠在床头上的徐阶,眼睛当即便红起来道:“爹,你……你这是怎么了!”

“你爹在内阁办公突然间昏倒,这才刚刚醒过来呢!”徐夫人看到儿子归来,便是认真地解释道。

倒不是她蓄意隐瞒什么,而是将人送回来的张居正亦不好说徐阶是被林晧然气晕的,却是找一个比较体面的说法。

徐琨听到是这个情况,眼睛呛着泪地望向徐阶自责地道:“爹,孩子不孝,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徐夫人看到这个父慈子孝的场面,亦是欣慰一笑。

“你喝酒了?”徐阶心里一丁点的感动都没有,却是要重新审视这个一度引以为豪的二儿子,在闻到徐琨身上所散的气味,便是蹙起眉头询问道。

徐琨的眼睛还噙着泪珠,却不想徐阶冷不丁来这句,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含泪点头道:“喝了,为了爹爹你我些助力,我方才请了陈公公一起喝酒!”

徐阶深深地望了一眼徐琨,却是闻到他衣服上还带着胭脂的味道,便是知道这个二儿子是在撒谎,焉有请一个太监上青楼的道理。

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这个二儿子确实像自己,哪怕是说起鬼话都能够面不改色,亏自己一直没有看出来。

徐阶已经无意审视这个二儿子多会伪装自己,他们父子确实是同一类人,却是带着一丝倦意地询问道:“你是不是收了郭谏臣三千两银子?”

徐夫人听到这话的时候,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徐琨。

“收了!”徐琨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不假思索地点头道。

徐阶听到这个事情竟然真的,而且被二儿子如此轻巧地说出来,不由得瞪起眼睛望向这个二儿子求证道:“收了?”

“爹,这个确实是收了!郭谏臣说到了广东任职后,两年内是无法回到京城,故而提前给了您冰儆和炭儆!”徐琨认真地点头,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徐阶对家里的账一直不管,只是听到三千两竟然是冰儆银和炭儆银,亦是犯糊涂地道:“冰儆和炭儆三千两这么多?”

“郭谏臣上次给得是多了点,但这是两年的分量,亦不算太过离谱!爹,你这是怎么了?”徐琨轻轻点头,而后困惑地询问道。

徐夫人听到徐琨的解释后,亦是充满困惑地望向自己丈夫。

徐阶的双手攥起拳头,而后又松开道:“他当时将三千两给你的时候,那时郭谏臣可被委命惠州知府了?”

“爹,他一个吏部员外郎被委任偏远山区的惠州知府并不过分吧?”徐琨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便是蹙起眉头道。

徐阶又攥紧拳头,却是沉声地询问道:“我在问你话!这笔银子跟他调任有没有关系?”

徐夫人跟徐阶已经相处几十年,看到徐阶如此脸色,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儿子徐琨。

“爹,当时郭谏臣提前将银子送过来的,确实有些那方面的意思,但这两个职位不过是正常的人员调动啊!”徐琨隐隐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妥,但还是小小地辩解道。

郭谏臣将三千两以冰儆和炭儆的名目送过来,什么彼此什么都不说,但一些事情亦是心照不宣,这便是请他们徐家帮忙的小小辛苦费。

徐阶却是知道这个事情给林晧然“含糊”地利用上,但偏偏根本无法自辩,却是握起拳头恨恨地望向徐琨道:“只是你如此做法,那便是卖官鬻爵,你爹亦得受你牵连!”

“爹,孩子就算有一百个胆,亦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徐琨听到这个指控,当即便是叫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