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疤痕

沈承安:……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故作无知地测试沈承安的忠诚度,他们根本不像是母子,倒像是主仆。

沈承安应该明白的,从玛利亚发现囡囡之后,她就能顺藤摸瓜地摸到盛霜序身上去。

沈承安很难在这个控制欲病态的女人手下藏住什么秘密。

现在还来得及,玛利亚还不知道沈承安和盛霜序的合同,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见不得人的交易。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沈承安现在二十五岁,不是任人操控的十八岁,他不是一无所有,甚至玛利亚还需要靠着自己的儿子才能获得家族企业的股份。

他的妈妈很难缠,但他不想无时无刻地顺从她。

沈承安有不在乎的底气。

“说说吧,你和盛霜序是怎么回事儿?”但仅仅是如此,就已经足以叫玛利亚绷起了脸,“你为什么要和他来往?他已经被恶魔侵蚀了,他是个性侵自己学生的魔鬼。”

沈承安面不改色地说:“他是我的老师,我要在他找到工作前收留他一段时间。”

玛利亚并不喜欢他的说辞。

玛利亚说:“我的儿子不能和那样的人混杂在一起,他会把污染传染给你。”

沈承安瞥了眼玛利亚胸前的耶稣苦相,没有继续解释。

沈承安选择了沉默,玛利亚有时候并不能改变他强硬的态度,毕竟她只有这一个孩子。

“好吧,”玛利亚叹了口气,说,“我想要见见他。”

“作为豁达的家长,也有必要向他表示一下三年的照顾,如果没有他,我的儿子也不会这么正常。”

沈承安:……

玛利亚戳到了沈承安内心最深处的痛苦。

沈承安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怒火,尽管玛利亚并不在乎他的情绪,甚至会因为他的跳脚而得意。

不,已经是过去的痛苦了,玛利亚不能再将他丢到国外去,也不能强迫他去做什么同性恋治疗矫正。

沈承安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您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一寸寸地指导我的办公室装潢吗?”

玛利亚又露出了和自己儿子相似的、轻蔑的笑,说:“我会去见他的,我现在就会去。”

“收起你那张愤恨的脸,儿子,你漏出獠牙的模样,和你那个烂人父亲一模一样。”

玛利亚知道怎么让沈承安更生气,把他类比成那个男人,是对沈承安的侮辱。

沈承安怒极而笑,说:“我知道自己身上流着烂人低贱的血,那您呢?执迷不悟地主动和那种人生下儿子的您算什么?”

玛利亚难得地露出了神伤的表情,不过这样的表情转瞬即逝,她冲自己同样伶牙俐齿的儿子眨了眨眼睛。

“只是母亲去见见儿子的老师罢了,他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的情人。”

“亚历克斯,你已经被治疗好了,不要再表现得像个恶心的同性恋。”

哦,对了,沈承安漏了一点,玛利亚不能对自己如今强势的儿子下手,但她可以对盛霜序下手。

沈承安摸了摸下巴,只要盛霜序还活着,无论他逃到天南地北,沈承安都能把他抓回来,因为他们的合同还没结束。

至于玛利亚要对盛霜序做什么,沈承安并不在乎。他了解他的妈妈,玛利亚不会搞出人命官司来。

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件小麻烦。但能叫玛利亚吃瘪。

沈承安这么想着,就像是在这场母子对弈的、精神上得到了上风,他逐渐冷静下来,也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击自己的母亲,仿佛在意这件事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沈承安讽刺地说:“随您去,虽然我没有给您钥匙,但您肯定有备用的吧。”

“希望您和盛老师能好好地聊一聊,在同性恋这个话题上,你们应当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

盛霜序做了很久的梦。

盛语薇死后,他的噩梦就仿佛被停留在了十八岁,后来韶清死了,他又多了一份来自二十三岁的噩梦。

他的噩梦无非是那几个元素拼凑组成:坠楼而死的韶清、盛语薇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疤痕,还有破碎的花瓶。

这一次,他梦见了盛语薇。

盛语薇第一次尝试自杀的时候——不,是自杀被盛霜序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盛霜序十六岁,那时候他读大一。

盛霜序在师范读书,他家自打破败以后,就很难维持他和妹妹的日常费用,父亲无时无刻不埋怨他们的花销,他便被迫和盛语薇搬出来租住。

只有母亲宁诗慧会时不时担忧地打打电话,但除此之外,这个懦弱软弱的女人并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盛霜序很要强,他也足够聪明,为了能早点读完书他跳了几级,还能抽时间打工补贴家用。

屋外风雪交加,盛霜序打工的餐厅受天气影响不得不提前歇业。

冰凉的雪花在盛霜序鼻尖融化,他冻得僵硬的手指在室温下逐渐恢复知觉,又肿又痒。

盛霜序推开浴室门,没拧紧的水龙头的滴答声随着破旧木门转动的嘎吱响起。

盛语薇枕着胳膊靠在浴缸旁,头发湿黏黏地贴住脸颊,水珠从额头淌落,悬在睫毛上。

她的整只小臂泡在浴缸里,血液从划破的手腕渗出,在水中晕染出一朵妖冶的血花。

她蜷起的指尖浮于水面上,因浸泡而微微肿皱,肤色苍白到透明。

她个子很小,浴缸里的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盛语薇是盛霜序的同胞妹妹,她很漂亮,但整个人都被过度的瘦给搞垮了,她很早就不去上学,盛宗钰不想养这个脑袋出了“问题”的女儿,盛霜序只能拼尽全力去想办法供养自己的妹妹。

即使他的妹妹一次又一次地想放弃自己的生命,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把她救回来。

十六岁的盛霜序为她止了血,独自把盛语薇背去医院,他深吸了一口气,尝试让自己的感官麻木,麻木到足够能冷静处理这些事。

盛霜序的双腿已冻得没了知觉,被雪水浸湿的裤子湿黏黏地黏住他的小腿肚。

吸了水的棉衣沉甸甸地坠在他身上,盛霜序用手支撑着走廊的窗沿,看着自己的呼吸打在玻璃上,结出一小块白雾。

多年压抑的、不能在盛语薇面前表露出的痛苦和怨恨在这一刻涌出,盛霜序扣紧大理石的窗沿,微长的指甲随着他的发力而发白、开裂,他用额头贴住糊上水蒸气却依然冰冷的玻璃,看见了满眼血丝的自己。

多亏了盛霜序赶得及时,盛语薇失血量并不大。她很快就恢复了清醒,背靠栏杆单腿蜷膝坐在病床上。

盛语薇不知从哪搞了支烟,盛霜序整理好情绪走进病房时,她那苍白虚弱的手指正颤颤巍巍地夹着烟头往嘴里送,盛语薇叹了口气,摸索着去找打火机,她根本不在意手上输液针头滑动错位而引起的水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