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恶心

韶清的日记中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沈承安对韶清的情况大致了解一些——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有个同父异母、关系也不大好的弟弟。

韶清父母家境殷实,即便离了婚,他依旧能过富足的生活。

除了盛霜序之外,韶清记录自己的生活就如流水账,文字间死气沉沉,就仿佛是为了记录而记录,活着也是因为活着才活着,只有涉及盛霜序时,他的文字才能变得活泼些。

韶清真的很孤独,他的日常枯燥无味,因为现实中没有朋友,日记就成了他唯一与生活联系的渠道,盛霜序则成了落入死水中的一颗鹅卵石。

盛霜序即便有许多想法不好,他尽力去了解他的学生,大多都失败了,旁人被他这样关注着,都觉得他烦,觉得他吵,就只有韶清,韶清能从中感受到被人重视的幸福。

沈承安一字不漏地读完了他平淡的记录,那时的沈承安不理解,直到现在他也不大懂——韶清为什么会喜欢盛老师,他这样高傲、优秀的人,怎么能喜欢老好人盛霜序呢。

再高傲的人,到了不对等的情感面前,都会被打入尘埃里。

情书被盗的第二天,情书的复印件被张贴在楼道里、黑板上,沈承安看到学校地狱式的场景,最先想到的还是韶清,他不顾一切地冲进教室时,韶清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桌面上的复印纸发呆。

沈承安跑得气喘吁吁,他看着面无表情的韶清,一时间竟觉得羞愧难当。

如果不是面临毕业分离的不舍与忧愁,他绝不会冲动去写情书,如果不是即将剖白内心的、过分的紧张,他也绝不会叫自己的情书被盛霜序所发现。

教室里同学的目光都像刺似的扎在沈承安身上,他们所有人都看过了那封信,他们都知道了沈承安喜欢韶清——

现在沈承安要和韶清说话,他们没做反应,其实都正竖着耳朵听,想要听听这对罕见的同性恋要说些什么。

学校里并不是没有像沈承安的人,只是那些人都很低调,不会暴露自己的秘密,大多数学生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们对少数群体没有排除异己的恶意,更多的就是好奇。

只是好奇。好奇不足以将韶清杀死,因为他不在乎。

韶清面对这群形同陌路的同学时,他什么都不在乎。

韶清满不在乎地将信收进课桌桌箱里,才转过头对沈承安说话:“我看到你的信了——毕竟到处都是,你没必要用纸笔做载体,还不如直接和我说,或者发个短信。”

沈承安额头冒汗,韶清现在的态度,就仿佛被表白的不是他,写情书的也不是沈承安。

沈承安焦急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是我的信——我的信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哦,”明明深陷舆论的漩涡,韶清的回答不咸不淡的,他继续整理自己桌上的书,“你介意被曝光吗?你是想要我怎么答复你?口头说,还是再给你写一封信?”

韶清冷静地出奇,说:“如果你现在想要一个答复,沈承安,我只能说不可以。”

“我们做朋友不错——我觉得你是唯一可以做我朋友的人。”

——现在根本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沈承安顾不上被拒绝的痛苦,眼前的问题远比纠结他们之间能不能相爱更复杂。

“我的情书被盛老师发现了,”

沈承安不知道该如何和眼前的人沟通,韶清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的后果,他就只能如实将发生过的一切强行说给韶清听。

“他……没收之后,明明答应我不会说出去的,今天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韶清抬起眼,盯着沈承安的眼睛看,脸上看不出悲喜:“他是什么反应?”

只有在提及盛霜序时,韶清对外界的关注才能归拢。

迎着韶清的目光,沈承安真的很想将一切说出来,食言的盛霜序,偷偷穿裙子的盛霜序,还有说他们是变态的盛霜序,沈承安想揭露盛霜序真实的本性,去打消韶清的幻想。

他记忆里友好包容的盛老师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呢?

他怎么偏偏对同性相爱如此抵触厌恶呢?

可当沈承安看着韶清的模样时,他做不到了,他已经搞砸了,纵然韶清不大在乎他的情书,他也不想叫韶清因盛霜序崩溃。

沈承安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他很难过,他的心还在打颤,说:“他没什么反应。他……他很包容我……”

盛霜序说同性变态的声音,却在沈承安脑袋里回响。

韶清这才挪开视线,说:“……我猜也是。”

“他做不出泄露情书的事,我相信不是他做的。”

沈承安说谎的纰漏很多,他骗过了韶清,并不是因为他的演技有多好,而是韶清信任盛老师。

临近高考,他们没有什么要上的课,上课也只是学生自习,老师坐讲台答疑,老师被学生环绕一圈,看不着台下的学生,教室起初还很安静,只有老师与学生的交谈,后来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韶清把脚踩在课桌上,大腿搭着模拟卷,打了个哈欠。

到了盛霜序的课时,谈话声已压都压不住了。

盛霜序脾气很好,他平时很少生气,那天他慌张地找了一上午的监控,面对这群悄悄说话的学生——哪个都像是偷窃书信的嫌疑犯,盛霜序罕见地爆发了。

“闭嘴,”他猛地拍了拍讲台,吓得闷头做题的学生一个激灵,也叫韶清恢复了正常的坐姿,“你们都安静下来,不要再说了。”

他的学生被他纵容惯了,他们不敢在别的老师处大声谈,就敢和盛霜序打趣。

一个学生说:“老师,你知道基佬是什么吗?”

盛霜序立即变了脸色,说:“你胡说什么呢?”

他们早就看韶清不顺眼了,非要起哄到底,说:“老师,你看到了贴在墙上的情书了吗?你一定要看。”

盛霜序捏起粉笔,对着说话的人课桌狠狠一掷。

“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出去。”盛霜序越来越生气,他用自己的方式尽力去弥补现在的局面,“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去伪造情书搞恶作剧?已经临近高考,你怎么能这样欺负自己的同学?不管是谁,我希望你能下课过来找我认错。”

盛霜序试图以强权压制来保护他的学生。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真是太恶毒且恶心了,咱们班根本没有你们想的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