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裙子

他们租住在最便宜的老街区,小区里年轻人很少,也没有什么圣诞的氛围,盛霜序顶着昏暗的白炽灯光下晚自习回家,还抱着买给盛语薇的礼物,盛语薇就在他眼前坠落。

她就像只摇曳在风中的蝴蝶,沐浴在白银的月光下。盛霜序楞在原地,被蜂拥而上的人们推搡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每往前一步即是炼狱,头痛伴随着眩晕感席卷了盛霜序,他痛苦地抱住头,多年前那个夜晚的回忆涌进他的脑海,冷汗黏腻了与他额头紧贴的手掌,在人群的簇拥中,盛霜序找回了那时被盛语薇锁进柜子时的恐惧——但都比不上失去她所带来的痛苦。

盛语薇、他的妹妹死了。

盛霜序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嘈杂混乱,他却什么都听不清。

没有遗书,没有留言,盛语薇前一天晚上还说着要好好活。

盛霜序甚至没听出来那时她话里的求救。

混乱中警察抓住了盛霜序的胳膊,询问他的名字,盛霜序屏住呼吸,竭力使眼前天旋地转的自己冷静下来。

盛霜序哭着说:“她是我的妹妹、她,她死了——”

他准备送给盛语薇的礼物怀里滑落,被周围的人一脚踩瘪,盛霜序没有力气去制止这一切,这时候来看热闹的人很多,包装好的纸盒就被这群不好好看路的人们踢来踢去,最终连包装盒盖都不见了,破破烂烂地滚到了花园里。

盛霜序的目光追随着自己想送给盛语薇的礼物,破烂的盒子里面,是条红色的连衣裙。

-

盛霜序哆哆嗦嗦地、赤着脚站在地板上,他的脚趾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客厅里没有开灯,他只能透过窗外的雪光,去看沈承安的表情。

显然,在他刚下定决心要小心做事、万事顺从沈承安的几个小时后,他就犯了不该犯的错误。

他偷了沈承安的大衣穿,里面还穿着红色的裙子,裙子里什么都没穿,并且——裙子的长度很短。

他甚至还背着沈承安跑到阳台去抽烟,沈承安从不吸烟,烟还是盛霜序多年的存货,被他带到了沈承安的别墅里,即使他不怎么吸烟了,可他不能没有烟。

只有肉体被束缚在并不属于他的、漂亮的裙子里,他才能从对妹妹的愧疚与悔恨中解脱,也只有这一刻,他不再是平日的“正常人”盛老师,他可以是盛语薇,可以是没有嫁给父亲盛宗钰的母亲,也可以是与妹妹躲进柜子前的盛霜序。

沈承安察觉出盛霜序的木讷,又重复了一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把我的衣服脱了,盛老师。”

盛霜序紧张地咽了口唾液,他只扣了一颗扣子,只要松开抱着双臂的手,厚重的衣领会大敞开,他的胸膛就将一览无余。

他没有理由拒绝,他要听沈承安的话。

自打第一次与沈承安相见后,盛霜序许久没有穿上裙子了,而现在,他又要将自己的龌龊的癖好,毫无遮掩地给展示沈承安看。

盛霜序低下头,他不想看沈承安接下来的目光,他慢吞吞地去摸腰间的纽扣,试图将这场处刑拖得再久一点。

他马上就要被羞辱了,盛霜序想,他叫自己不要害怕,他没有害怕的理由。

他打开了腰间的纽扣,沈承安的外衣的尺码对于盛霜序来说有些大,盛霜序根本不需要把它从肩膀上往下扒,领口就已从肩膀滑落,利落地挂到手腕处,毛呢摩挲着他胳膊上的皮肉,引得他有一点发痒。

盛霜序将手臂抽了出来,他已完全把自己暴露在了沈承安面前,他便将毛呢外衣小心叠好,搭在沙发的扶手上,他裸露的双臂根本不知道要往哪放,只能无措地抱住手臂,等待沈承安的反应。

呼啸而来的风猛地拍打在窗户上,俩人之间沉默着,室内只能听见砰砰的风声,盛霜序预想中的羞辱并没有到来,他等待了许久,沈承安都没有说话。

啪嗒一声,衣服从扶手上滑落,金属扣子磕到了地板。

盛霜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捡,略带茫然地抬起头。

或许是他的错觉,亦或是窗外的红光,他看见了沈承安通红的脸颊,红晕几乎染红了沈承安的手指,沈承安正在看盛霜序纤瘦的腿,视线逐渐往上移,裙子太短了,只能遮住一点,沈承安看着隐藏在阴影里的裙边,还有他身上难得有点肉感、圆润的大腿根。

他最终对上了盛霜序的视线,下一刻,便猛地用手捂住脸颊。

盛霜序以为他又要呕吐了——在他们之前做过的无数次那种事时,沈承安总是很痛苦,盛霜序了解他的恶心与厌恶。

这次沈承安却没有干呕,他修长的手指勒紧了自己的脸颊,他顿了顿,后知后觉地甩开了脸。

沈承安又生气了。

盛霜序经历过太多他的愤怒,已经能察觉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

果不其然,沈承安冷冰冰地说:“滚回卧室里去。”

“盛霜序,不要叫我再看见你穿成这副模样,真恶心。”

裙子是沈承安买的,他也曾强迫盛霜序穿上,好被他羞辱——明明主动要看的都是他,这时候却露出来如此厌恶的表情。

盛霜序没精力思考沈承安复杂的想法,他只会尽力满足沈承安的要求。

他看了眼地上的衣服,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盛霜序冻僵的身体随着室温回暖,疼痛也逐渐复苏,他的腰还很痛,弯下腰时尚能一鼓作气,直起身体的时候就只能慢吞吞地动作,他甚至能听到脊椎骨头里咯吱咯吱的响声。

沈承安看着他的腿,他绷紧的腰背曲线,还有他翘起的屁股,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盛霜序将外衣放在了原处,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沈承安。”

“如果你觉得脏,我没什么能赔的——钱也行,钱就从你给我的钱里扣,扣多少都行,好吗?”

沈承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快滚。”

盛霜序无语,便灰溜溜地走了回去。

听到卧室门关闭的声音,沈承安才迟钝地回了头。

他抓住了穿着裙子的老师,他的老师第一次在他面前抽烟,他看着火星从盛霜序指间跌落,配合着那只白皙的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沈承安上前一步,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件毛呢外套。

他触摸到了盛霜序残存的温度。

就是这件外衣,包裹住了老师那近乎赤裸的身体。

沈承安这样想着,将外衣收进怀中,他想着他的梦,梦境是不会有气味的,他却仿佛嗅到了梦里的气息。

沈承安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把脸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