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暴雨

玛利亚除了请求以外,并不能对盛霜序再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来。

她见盛霜序态度坚决,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邱,算了,把盛老师送到他工作的地方吧。”

邱白枫调转方向盘,按原路返回。

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玛利亚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盛霜序则有些晕车,车里凝固的沉默更让他窒息。邱白枫的车速依旧很快,盛霜序将车窗开了半掌的缝隙,阴冷的风就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现在是下午一点整,本应是一天之中阳光最充沛的时候,天空却阴霾霾的。

快下雨了,天气预报预测大约两点以后将会有春季的第一场大雨,盛霜序出门时还特意往包里塞了一把雨伞。

盛霜序被这风吹得一个激灵,他赶忙把车窗关好,便又回到了这沉闷而密封的空间中。

“盛老师,请容我最后再和您说些什么,”快到达机构的时候,玛利亚才终于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说,“上一次与您谈话的时候,我欺骗了您。”

上一次谈话,也就是玛利亚和盛霜序谈条件、叫他离开沈承安的那场谈话,在玛利亚的帮助下,盛霜序才得以摆脱沈承安,并且还从她那得到了一大笔补偿金。

听到“欺骗”这个词之后,盛霜序神色一动,忍不住开始回忆当时所说的内容。

玛利亚说:“宋铃雅的那个案子,并不是沈承安幕后指使的,都是我添油加醋的污蔑,那时的我一心只想引发您的怨恨,好让您能永远离开沈承安。”

盛霜序想起他们被绑架前,沈承安那句没能说完的话——他确实心中有些动摇,可他并不愿意轻信玛利亚。

更何况,那张转账记录该怎么解释?

盛霜序说:“夫人,既然当时的您说了谎话,可我该怎么判断现在的您有没有欺骗我呢?”

玛利亚哑口无言。

玛利亚讲出这些话还是想说服盛霜序能够照顾沈承安,她的目的不纯,保不准会为了欺骗盛霜序使出什么手段来。

玛利亚顿了顿,说:“我愿向天主起誓,盛老师,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对于玛利亚这种虔诚的教徒而言,向天主发出的誓言份量相当重,她绝不会拿自己的信仰说谎。

盛霜序没有回应,他需要思考的时间。

邱白枫踩住刹车,车子缓缓停在了盛霜序工作的楼层门口。

盛霜序并没有告诉他们机构的地址在哪,可他们却连他的工作地点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无论他搬到哪里去,恐怕玛利亚都能找到他。他不能因为玛利亚一时的示弱,就轻视这个女人的手段。

盛霜序不禁打了个冷颤。

玛利亚最终还是不死心地问:“盛老师,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再见,夫人,”盛霜序推开车门,说,“我恳求您,请您不要再来影响我的生活与工作了。”

细密的雨滴落在了盛霜序的肩膀上,很快就晕湿了布料,染出一颗小小的圆点,现在雨势并不大,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听见背后汽车发动引擎离开的声音。

盛霜序见桑切斯内部乱成一锅粥,本以为玛利亚没有闲心再来找他的麻烦,手上的伤愈合后便恢复了工作,哪成想这一切并不是他躲几天就能解决的问题,玛利亚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盛霜序不会把个人生活的私怨带到工作上去,就算他再心烦意乱,还是认真完成了课程。

盛霜序已经下班了,他却并不想回家,他只怕玛利亚还锲而不舍地蹲守在楼下纠缠他。

雨已经下的很大了,雨滴就如子弹似的,砸在玻璃窗上砰砰响,盛霜序站在窗前双目放空,想起沈承安的事情来。

晚上的课程因暴雨被迫取消,顾小曼也到了下班的时候,她拍了拍盛霜序的肩膀,问:“盛老师,外面雨这么大,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盛霜序正想的入神,正被她吓了一跳,赶忙摆手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坐地铁就好。”

一方面他确实不想麻烦顾小曼,还有一方面——万一玛利亚还要纠缠他,他不能把顾小曼也牵扯起来。

顾小曼是个很好心的人,外面雨很大,就算盛霜序不肯受她的好意,最终便坚持开车把盛霜序送到了附近的地铁站口。

临走前,顾小曼还冲他招了招手,说:“盛老师小心着凉。”

盛霜序不禁为这单纯的善意感激不已。

他租的房子距离机构不远,只用坐两站地铁,全程不过十分钟,雨却仿佛比之前要更大一些,盛霜序刚走出地铁口,就被风雨撞了满身。

他哆哆嗦嗦地撑开伞,伞面瞬间被吹得东倒西歪,他险些握不住伞柄,只能把伞牢牢地压在怀里。

雨随着风斜向而落,以至于伞并不能完全遮住雨滴,盛霜序走了几步,还是被淋湿了手臂。

现在还没到夏天,春雨夹杂着料峭的风,寒冷几乎渗进盛霜序的骨髓里。

好在他家距离地铁站也就几分钟的路程,盛霜序硬着头皮往回走,整条街道因大雨没有人出行,路灯孤零零地立在路边,本就昏暗的白炽灯光在雨中更是变得晦暗不明,四周只剩下雨滴打落地面的啪啪声。

忽地一辆汽车从路中疾驰穿过,车轮卷起满地积水,盛霜序根本来不及避开,就被溅了满身污水。

他下意识往车的方向看去,那车根本不顾及路上的行人,都已经跑得快没了影了。

盛霜序自认倒霉,刚转过头,余光就扫到一团漆黑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正瑟瑟发抖地坐在路灯下,他单薄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布料湿黏黏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致的肌肉曲线,那辆车行驶而过时,污泥同样也落在了他身上,搞得全身脏兮兮的,就如一条丧家之犬。

盛霜序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惊呼声压了下去。

他垂下脸,只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才走了没几步,他耳朵里满是紧张与恐惧的嗡鸣声,脚却又不自觉地绕了回去。

他穿得这么少,还一直泡在这样的雨里——再放任不管地淋下去,人是会病死的吧?

“沈承安,”盛霜序抬起脚尖踢了踢他的手臂,往他白皙的皮肤上又按了一个泥印,“……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