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脱离

盛霜序人看着还算清醒,沈承安冲过去揽住他的肩膀,也没有被拒绝,盛霜序温顺而安静,就像只任人摆布的木偶。

沈承安看他这副模样,揪心的不行,但他面对老师素来嘴笨,连安慰的话都不知怎么开口,便先打了个车,直接送到盛霜序楼下去。

盛霜序恍惚了许久,摸索口袋找开门的钥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沈承安,便茫然地问他:“你怎么跟过来了?”

沈承安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干巴巴地说:“老师,我……我来照顾你。”

他害怕惹盛霜序的厌烦,又赶忙补充:“我一会儿就走,小邱忙完了会过来接我的。”

盛霜序倒是面上没什么表情、恐怕也没心情管沈承安,就钝钝地“哦”了一声,便又默不作声起来。

沈承安随着盛霜序进了屋,盛霜序就当他不存在似的,转头去了浴室。

沈承安隐约听见浴室里淋浴的水声,心里估摸盛霜序去洗澡了,他便边环顾四周,边开始斟酌着一会儿该怎么同他的老师说话。

盛霜序为了这个活动早上走得很早,家务也没来得及做,沈承安看见厨房还摞着吃早饭剩下的、没洗的碗筷,便把碗筷都刷了,浴室的水声还没停。

沈承安心想盛霜序洗得久些,也是想多冷静一会儿。

盛霜序每天都会花时间打理房间,即便今天一整天没清扫,屋里依旧很整洁,沈承安本想做完家务、盛霜序没事儿他就离开,他擦完家具,又拖了一遍地,将除浴室外的房间都清理了一遍,却还不见盛霜序的影子。

沈承安有些担心。

浴室的门没有反锁,沈承安只是一碰,门就自动划开了一道缝隙,他不想吓到盛霜序,便背过身、不往里面看,沈承安用手背轻轻敲击门框,问:“老师,你洗完了吗?”

盛霜序没说话,回应他的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沈承安心中一惊,此时也顾不得小心,便直接推门进去,只见盛霜序头靠着墙壁上的瓷砖,抱腿坐在地板上,他衣服也没换,衬衫和裤子已经被头顶上的花洒浇得湿透了,紧紧黏在身上,人也被水泡得发白。

沈承安慌张地去关花洒,摸了满手的冷水——盛霜序根本没调水温。

盛霜序慢吞吞地看了沈承安一眼,又把视线收了回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镜片被水珠打得模糊,叫沈承安看不清他的神情。

沈承安哑着嗓子说:“老师,这样会感冒的,我们出去好不好呀?”

盛霜序抱紧了膝盖,也不说话,只往角落一缩。

沈承安不好强迫带他出去,便取了毛巾,他也顾不上满地的水,单膝跪在盛霜序面前,先给他的老师擦脸,满溢出来的水也打湿了他的裤脚,冷水冰得他皮肤发麻。

沈承安想先把盛霜序的眼镜摘下来,他抓住了眼镜腿,手刚往盛霜序脸上一挪,就被那双湿漉漉而冰冷的手软软地缠住了手腕。

“沈承安,”盛霜序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为什么要管我呢?”

沈承安的手僵在原地,手里的眼镜啪嗒一声落到地上,他磕磕巴巴地说:“老师,我……”

源源不断的水珠顺着盛霜序的脸颊往下滚,叫人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盛霜序的声音越来越软:“我搞不懂你,我不懂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你得偿所愿了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

沈承安心中宛如刀割,他的老师就近在他眼前,却仿佛人已经远他而去了,沈承安只能徒然地抓住盛霜序的肩膀,试图将他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不是的,不是的!真的马上就会结束了,”沈承安紧紧抱住盛霜序的身体,他不知道是怀里的盛霜序在发抖,还是自己在抖,“对不起,老师,你也不需要搞懂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惹你生气了。”

沈承安慌张至极,他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想到的所有话术都讲出来,想要挽回他的老师。

沈承安说:“老师,你不要想不开,这样只会遂了那群人的意,你还有官司要打,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你还有……你想想囡囡,囡囡不能没有爸爸……”

我也不能没有你——沈承安心里这样想,这句话他却不敢说出来。

如果他的老师不在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光是平时看不见盛霜序,沈承安都要憋得发疯。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盛霜序才终于回过神来,他靠在沈承安肩头,不一会儿,泪水就渗进了沈承安的肩膀里。

沈承安发现只有这样才能叫盛霜序恢复点精神,赶忙继续说:“老师,我们起码得活下来,才能堂堂正正地证明给囡囡看,她的爸爸没有做错事。”

沈承安感受到肩膀处的温热,喉咙酸涩不已,他能做的只有抱紧他的老师。

不知过了多久,连沈承安的衬衫都已经湿透了,盛霜序才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眶看他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也蒙了层水雾,在盛霜序专注的注视下,逐渐变得漂移不定。

沈承安不知道该把眼睛落在哪儿了。

盛霜序就一直盯着他看,忽地说:“我都说过你不要打他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会一直赖上你们的。”

沈承安知道他说的是盛宗钰,说:“给他点钱打发就是了——这老东西,我还想多揍他几回。”

“不是这样的,”盛霜序叹了口气,“他做生意赔了太多钱,为了钱连帮学生学术造假的事情都做出来了,现在因为学术不端工作全丢了,一个到了穷途末路的人,是会无所不及其用地敛财的。”

盛宗钰连那层虚伪的“盛教授”的伪装都不再披了,他以往还想要维护所谓“文化人”、所谓“书香世家”的体面,叫自己表面光鲜亮丽些,即便儿子女儿同他断绝关系,他也要明面上装作不屑计较的模样,而如今的他被债务吃得太死,礼义廉耻就都在金钱面前花成了灰。

盛霜序想起盛宗钰,又是忍不住哽咽起来:“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的,无论他要怎么闹,即便是我死了。”

沈承安手指去拨盛霜序脸上的泪。

旧时痛苦的回忆涌上盛霜序的心头,使得他又忍不住甩开沈承安的手,垂下头小声啜泣起来。

“我还小的时候,他面对我们就是这副模样了,”盛霜序说,“而我什么都做不好,小时候不能保护妹妹,只会一味地逃避,以为离开家就能变好了,结果到了现在也拿他没办法。”

沈承安笨拙地再把手指插过去,擦盛霜序脸上的泪。

“他下回要还这么缠着你,我就杀了他,”沈承安喃喃道,“……不,我绝不会再让他来缠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