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出 境[15]

进入货舱后,我替野马脱下脉冲护甲。“防寒装备在这儿,”我指着大塑料箱,“靴子在这儿。”

“贾王给了你们兵器库钥匙?”她注意到箱子上有翼足标志,“是被剁了几根手指才配合的?”

“一根也没剁,”我回答,“他是阿瑞斯之子。”

“什么?”

我咧嘴一笑,暗忖着终究也有她看不透的事。引擎轰隆响,船体逐渐离地。“快穿上,到船舱来。”我留她自己更衣,展现的态度比预想中还要冷淡。不管怎样,要我在野马面前露出笑容依旧有些尴尬。进入座舱后,我看见拉格纳正坐着吃巧克力,穿着白靴的腿跷在隔壁椅子扶手上。

“长官,我就直说了。”赫莉蒂站在驾驶舱和座舱中间双手抱胸,“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在赌。”我回答,“赫莉蒂,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怪,但我和她以前就认识。”

“她是社会阶级的精英,比维克翠还要顶尖。而且她父亲——”

“——杀了我妻子。”我说,“既然我能忍,你们应该也可以。”

她吹着口哨,掉头进入驾驶舱,显然对新盟友不太认可。

“野马也加入了。”拉格纳开口。

“正在着装,”我看着他,“你无权放走卡珐克斯,更不应该泄露我们的行踪。要是被出卖怎么办?遭到他们偷袭怎么办?那你可能就回不了家,又或者,要是在那边才被发现,你的同胞绝无可能离开地面,全都难逃一死。这些后果你思考过吗?”

他吞下另一块巧克力。“想飞却不敢跳,坏朋友会从后面推一把,”拉格纳望向我,“好朋友会拉着他一起跳。”

“你读了《石肠传》?”

拉格纳点点头。“狄奥多拉给我的。洛恩·欧·阿寇斯确实睿智。”

“受你赞美他会很高兴的,不过别太相信书上的内容,有些地方美化过度——尤其是他早年经历。”

“换作洛恩,他会直接说我们需要她。战争中需要,和平年代也需要。不请她合作,就必须将金种全部灭绝。那并非我战斗的目的。”

野马进来了,拉格纳起身迎接。上回两人面对面,野马持着手枪指着他脑袋。“拉格纳,这段时间你颇有斩获,每个金种都听过你的大名,而且又敬又畏。另外,谢谢你放走卡珐克斯。”

“家人很重要。”拉格纳回答,“不过,容我提醒,接下来在我的故乡,你们是受我保护,如果有什么台面下的动作,我就无法担保你们的安危。在冰原上,即便是你——雄狮之女——失去保护也不可能撑太久。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吧?”

野马毕恭毕敬地低头示意。“我懂,我也保证会尽力回报你这份信任。”

“聊够了就系上安全网。”赫莉蒂在驾驶舱那头喊着,维丝塔链接游艇计算机后驶出机库。座舱有二十个位置任凭选择,野马偏偏要去左边走道,坐我旁边,拉出安全网时手还轻轻擦过我大腿。

游艇飞出机库,静静漂流在火卫一暗淡的人造都市的真空里。举目所及,见到无数管线、码头和废弃物回收口,完全没有星星或太阳的光芒透进,豪华游艇鲜少在此出没。有个人来人往的运输站外墙有白漆写了下层的字样,船只摇摇晃晃渡过这片幽暗,朝阿瑞斯之子攻破的大门前进。

游艇速度较快,从货船和垃圾船之间穿过。那些船艇没有窗户,里面窝了很多人,汗流浃背,手中握有陌生的机械,那些都是可以杀人的武器。他们祈祷着,希望自己能如同想象一般勇敢。再过不久,他们就要降落在原本属于金种的机库,阿瑞斯之子已经发出命令,将门全部打开。

我也默默为所有人祷告。望向窗外时,我下意识握紧拳头,感到野马的视线正在衡量我内心的起伏。

顷刻后,游艇脱离工业区,中层街道上广告牌林立,我们浸沐在霓虹光线中,左右是人工建筑形成的山壁;有列车轨道、电梯和公寓。外墙的显示屏幕都连上网络,受到贾王黑客团队控制,正播放塞弗罗率众攻打各个哨站关卡在墙壁画上镰刀图案的影片。

这座三千万居民的城市也陷入动乱。往来外层空间的商船超越了穿梭人造峡谷的飞行出租车与民营船,同时又有大量货船从空心区涌入,准备越过中层、攻进针尖区。镰翼艇小队在我们头顶上的街道狩猎,我忍不住憋住呼吸,战机驾驶只要一个按钮就能将我们炸成碎片。幸好他们不但没有行动,还因为船只标识符登记为高阶色族,以通信联络要护送我们离开战区,更指引维丝塔与另一群船艇合流,朝卫星高处移动。

“那番演讲真是令人动容。”回应贾王据点呼叫后,传来维克翠的咕哝,那百无聊赖的语气和周边的战况格格不入,“小丑和废物已经占下史盖瑞许主航厦,劳洛夺取了中层的供水管线,贾王将影像传送到月球,到处出现镰刀标志。爱琴城、寇林思——应该说火星各地都起了暴动。据说地球和月球也有人跟进。公家单位沦陷、警察机关遭人纵火,你这招煽风点火彻底发挥了效用。”

“敌人很快就会反击。”

“是呀,亲爱的。胡狼派出的第一波部队已经被我们歼灭,按照计划,活捉到几个骨骑,不过没有莱拉丝或蓟草就是了。”

“真可惜,但也值得。”

“火星政府舰队从火卫二赶来,殖民地联合会军团也要行动了,我们正在进行最后准备。”

“很好,很好。维克翠,麻烦你一件事:通知塞弗罗我们这里有生力军。野马加入。”

一阵沉默。“这是加密频道吗?”

赫莉蒂转头抛了个话筒过来,我接住后说:“现在是了。你不赞成。”

维克翠态度变得刻薄。“我的想法很简单:你不能信任她。看看她爸、她哥是什么人,这一家子都贪得无厌。她这时当然要跟我们结盟,因为这样做好处更多。”我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看着野马。

“不靠我们,她自己那场仗也打不下去。问题是,她达成目的以后呢?等我们成了绊脚石,到时候你能狠心除掉她吗?能狠心扣扳机吗?”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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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翠那番话还缭绕心头,游艇已沿着玻璃高楼往上升,驾驶舱与它们仅剩十几米距离。建筑物里一团乱,崛起革命渗透针尖区,低阶色族不屈不挠、直向上闯。灰种和银种人急忙封锁出入口,粉种站在卧室里,手中有刀、床上躺着血流不止的老金种夫妇;图书馆中,大人交头接耳,三个银种人小孩望向占据整面墙的全息投影,全是阿瑞斯的身影。最后,我们看见一个金种贵妇换上全身天蓝的礼服,戴上珍珠项链,金发散落至腰。她站在窗前,阿瑞斯之子已冲到楼下。她在自己一手布置出的舞台上对着脑袋举枪自尽,死后遗体挺得僵直,手指紧扣扳机,依旧一派尊荣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