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车内的人正提心吊胆呢, 车夫还在一言不发的赶着路,丝毫没有发觉车内险恶的气氛。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远远的终于能看到几栋低矮的建筑物, 还有界碑石上的字迹,上面写的正是甘泉村三个字。

“到了到了。”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稳:“前面就是甘泉村,马上就进村了。”

“好。”林青山把点心盒子收了起来, 他原先是准备一言不和就扔出去当做武器的。

林屿也下了车, 先让弟妹们站稳拿好包裹,然后从兜里拿银子, 车夫点算清楚后,一扬马鞭,扭头就走,那速度快的,就好像后面有狗撵一样。

林屿被扑了一头灰,跟青山哥咧嘴一笑, 真逗。

林屿低头看自己的衣裳头脸, 很好, 都没有任何问题,整整齐齐的,弟妹们互相检查整理, 保证自己看起来很不错。

“心里慌不慌?”为了缓解气氛, 他故意这么问着。

“慌。”康平扯了扯林屿衣角, 模样都快哭了, “我害怕。”

“不怕不怕, 马上就能看见娘了。”林屿安慰到, 自己也是紧张的直喘气, 他定定神,一手牵着一个,青山哥牵着另外两个,六人迈步朝着村里走。

甘泉村近在眼前了,就算是本朝土著的林青山,也觉得这个村子看起来忒寒酸了!村子口没有围挡,房子是清一色的草屋,稀稀拉拉的建了一些篱笆做围挡,人看起来也畏畏缩缩的,一点精气神没有。

换成别的地方,这时候早就有人上前来问,来人是哪里来做什么的,哪会让他们畅通无阻啊!

一点活力都没有!

林屿心头也犯嘀咕,这种地方过于安静,让他觉得脚步声稍微大些,都是罪过。

但他只知道周氏落后安顿在甘泉村,并不晓得具体是哪户人家,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问路,他挑了一户人家,女主人正在院子里呆坐,一言不发。

“婶子你好,请问,村里有没有一户叫做赵先见的人家?”

那女主人呆呆的把眼睛转了回来,愣愣的思考五秒钟,“好像有?他家的女人叫什么名儿?”

“叫周贞娘。”林青山抢答。

“喔!”女主人这么回答,也不晓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六人都秉着呼吸等她回答,她终于想了起来,“在前面,过了那条小河沟,在下甘泉村内,东边第十家。”

下甘泉村?难道还有上甘泉村吗?林屿默不作声,顺着女人指的方向,一路走了过去,不到一盏茶功夫,的确看到一条小河沟,跨过河沟之后,稀稀拉拉的还有二三十户房子。

林屿觉得甘泉村怪怪的,一直没敢放开手,等到过桥后,有了对比,只觉得下甘泉村虽然也闷闷的,看起来却好多了。

他们从第一家开始数起,一直数到第十家,才算是找对了地方。隔着大门和篱笆,看不清里面的景色。

“我来敲门。”林屿上前去敲着大门,一边敲一边心想,等一下见到周氏,又该怎么说话?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一下子说不出口。

一连敲了十几下,院子里并没有人答应,林屿心里七上八下,右边的院子有人探出头来,“找谁啊?”

她只探半个脑袋,生怕自己露了全貌。

“请问这里是赵先见先生的家吗?我们是他的亲戚,过来探望的。”林青山抢先说。

“哟,还有亲戚大老远跑来探望呐!”那人小声嘀咕着,“来的巧,赵家人全都出去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说不准喔,说不定就不回来了。”那人似乎想说什么,“你们真是亲戚?出发的早,肯定还不知道吧?赵家有人出事啦!”

出事了?!

林屿脑袋一阵眩晕,心跳如鼓,险些晕过去。孩子们更是忍耐不住,康安嘴快忍不住追问:“什么出事?怎么出事了?”甚至想要直接冲到隔壁去问个清楚。

搭话的婶子吓了一跳,脑袋缩了回去,慌慌张张的把门关上。

林屿经过最初的慌张后,先一把拉住迫切的康安,咬着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婶子别怪我弟弟,他是听到消息太激动了,我先给婶子赔礼道歉。”说着还拿住牛皮纸包好的糕点,本来这也是给邻里提前准备的见面礼。

他举着糕点站在原地,那婶子眼馋,最后还是从屋里走了出来,隔着篱笆先把糕点拿了,手有缩了回去。

“还请婶子好心告知,赵家到底出了这么事?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婶子一看就是个和善的。”

那婶子终于松口:“其实我也不清楚,就是前两天的事情,村里的男人都要送去服徭役修工事的,女人愿意去也可以,我昨天就是听了一嗓子,说是赵家的人被滚下来的石头砸到了...”

“你,你胡说!她们才不会呢!”康平跺着脚,眼泪一股脑的落下来,冲的脸上沟沟壑壑,他却顾不上这么多,只想反驳婶子的话。

“既然,既然砸到了,是不是该送到医馆去?还请婶子说一说,医馆在什么地方?”林屿把康平也拉了回来,努力控制声音询问。

“就在十里外,那里有一片树林子,有个大夫住在那里。”拿人手短,那婶子迟疑了一下,“我让我家阿远送你们去吧,不然你们也找不到地方。”

林屿正有此意,正中下怀。

那个叫阿远的少年从院子里出来,一路带着林家六人一起去找大夫。

林青山路上沉默不言,好几次都想说什么,却一直闭着嘴。他们沉默的赶路,谁也不说话,直到看见树林的影子,林青山才递过一块手帕,“擦擦吧,别让其他人看了更忧心。”

林屿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凉凉的,一摸全是泪水,原来他竟然沉默着哭了。

回头再看四个孩子,个个都哭成眼睛红肿,还咬紧下唇,努力不出声。

“先收收泪,擦干净。”林屿低声道:“不管出事的是谁,剩下的人不知道慌成什么样呢!最重要的还是先商量接下来怎么救,而不是一起抱头痛哭,越是这种事情,我们越是要立起来,当他们的主心骨。”

“我不哭,我不哭,我是男子汉要当娘的支柱。”康安胡乱抹了两把脸,把自己哭过的痕迹收拾干净。

康平也默默擦脸,跟妹妹们互相收拾干净,然后才靠近树林。

树林边缘建了几间屋子,还摆了不少的晒药的竹匾,里面还有人哀哀呼痛的声音。

一听这声音,林屿心里就发紧,快步走了进去,朝着呼痛声最大的屋子走去,掀开帘子,就看到里面搭了许多木板子,人躺在上面。

周氏,还有另外三个林屿不认识的女人,分别围到一个木板子前面,呆呆的望着木板上的男人。

男人双目紧闭,即使是昏迷中也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