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剪刀

意料与情理之中的,女人疯了。

长达五天对世界变化的担忧,被关在家里除了雨中什么外界消息都听不到的烦闷,无数亲朋好友失联,从停电开始,食物也慢慢匮乏——

再加上曾经同床共枕最亲密的人在今天又变成了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自己的孩子也当着自己的面命丧丧尸之口……

女人痛苦地哀嚎着:“啊——!!”

五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乌弃云看了眼周围:“她不能再叫了,有丧尸过来了。”

司檩自然也看到了,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女人。

若放在前世,多数时候他不会过多理会,因为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如果自己没有求生意识那真的管不过来,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境当中。

但如今有些不同,或许是当下还未真的全面进入末世当中,又或许是乌弃云就活生生地站在身侧,司檩行事竟然多了诸多顾虑,心里似乎也变得柔软了些。

可此刻,让一个人刚失去丈夫与孩子的女人停止发泄,似乎太过不通人情。

汤圆蹲下身,低声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司檩和乌弃云一左一右解决掉星星散散的几只丧尸,女人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脸上肩上,瓢泼大雨没有因为当下的惨剧有一点仁慈的意思。

豆大的雨水砸在女人脸上,她颤着声音说:“我没家了……”

汤圆呼吸一窒。

汤积的雨衣帽不知何时搭在了肩上,不太规整的头发湿哒哒地落在额前耳后,他正顶着大雨找开着门的别墅:“四十七栋!四十七栋门开着!门口有血,应该是她家!”

汤圆闻言立刻架起女人,司檩和乌弃云跟在身后护送她回家。

小别墅装修得很温馨,是木质田园风格,它不像乌弃云那栋有结实不透风的围墙围住,而是半敞开式的花园,里面种着各色花花草草,可惜都被大雨打得弯下了腰,花朵儿也都零散地落在枝叶和地上。

客厅沙发旁边就有一个婴儿摇床,此刻里面空无一物,旁边有一摊积血。

汤圆声音打着颤:“哥……”

乌弃云闻声看去,沙发的地毯上有一只瞪大眼睛的宠物狗,身体一颤一颤地摊在在地上,肚子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鲜血正在无法抑制地往外冒,已然没了气息。

“我以为……我以为他只是生病了。”

女人跪在狗的身边,泪流满面:“我以为只要关起来就好了……等秩序恢复,等医院有了消息,他就会好的……”

气氛十分寂静。

女人喃喃自语:“他今天特别安静,我一个人带着宝宝特别想他……我就是想看看他……”

她想看看自己的丈夫,于是推开了那扇通向地狱的门。

丈夫今天格外安静,自然不是因为变好了,而是因为周围没有声音吸引他。

于是当她推开那扇门,她的丈夫便毫不犹豫将她扑倒。

她的孩子救了她一命。

婴孩在适当的时候哭闹起来,于是本以为要咬向她的丈夫瞬间被引去了注意力。

她惊恐地说着不要,要去拖住丈夫的双脚,可是没有用。

狗狗毫不犹豫地窜了出来。

平时憨态可爱的狗子拼命龇牙朝不正常的男主人吼着,试图保护主人的孩子。

它的护主给女主人带来了一丝生机,她克制着恐惧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婴儿床边抱起孩子冲出家门……

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乌弃云在她家转了一圈出来低声说:“厨房一点吃的都没有,小孩奶粉也空了。”

汤圆回过头:“檩哥……”

汤积同样不忍,毕竟放着一个刚失去丈夫孩子的女人独自在此,跟放着她死亡并没有太大区别。

司檩斟酌道:“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你杀了我丈夫。”女人突然平静下来,望向司檩的眼神空洞而绝望,“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司檩轻叹一声,倒没有生气:“他已经不是人了。”

女人情绪反复无常,她又开始低头啜泣:“我知道,我该早点知道……”

汤圆拍着女人的背,心疼但却无可奈何:“姐姐,你节哀——”

女人突然推了汤圆一把,汤圆猝不及防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女人吼道:“你们走!都走!!”

四人对视一眼,有些事强求不来,他们只好退出离开。

虽是一场变局,但他们还是要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前行。

司檩垂着眸,边走边看着地上的不断跳跃的水花。

他上一世也是这样,乌弃云被咬,两天后变成了一只毫无人性的丧尸。

他最开始也和其他丧尸一样,很凶,看到人类就想扑咬,司檩一开始就如同这个女人一样,狠不下心,心痛又煎熬,但在一次差点被乌弃云咬到后,司檩迫不得已卸掉了他的下巴,卸掉下巴的乌弃云像是失去了进食的欲望一般,凶性弱了很多。

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变成丧尸的乌弃云越来越温驯,对司檩毫无攻击的意图,司檩有时候甚至觉得乌弃云能变回原来的状态。

司檩总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有那么一段时间,就算司檩不牵绳索,变成丧尸的乌弃云也会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

他分不清这是巧合还是乌弃云真的对他产生了依赖性……就像是养了很久的狼对主人一样。

司檩后世不是没动过解决掉乌弃云的心思,人总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世界。

可每当乌弃云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时,司檩都会觉得他其实是想说点什么。

司檩下不了手。

他对其它丧尸动手有多么干脆利落,对乌弃云就有多心软。

“咚——”

司檩回过神来,乌弃云的手不知何时横在了他脸前,替他挡住了一根竖杆。

“小心。”乌弃云拉过司檩往马路对面走,“想什么呢?”

司檩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他看向乌弃云拉着自己手腕的手,那里的触感温热,他的云哥正打着伞,虽然自己身上穿着雨衣,但乌弃云还是不由自主地把伞往他这边倾斜。

幸好。

他回来了。

“没什么。”司檩望向空荡荡的巷子,“现在全球停电,信号也没了,云哥……后面就是真的世界末日了。”

乌弃云点点头,异常平静:“只要你还在,那就不算末日。”

司檩一愣,顿了两秒才领会他话中的意思。

只要你还在,就不算是我的末日。

真正的末日是对那些失去痛失亲友,痛失爱侣的人而言,他们才是真的绝望,构架生命的一切都崩塌了。

乌弃云勾了下唇,回首看向司檩:“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你可要好好的,不然谁来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