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廖时
那是暑假里很平常的一天晚上, 娄京墨下楼买菜，沈卯卯陪浦克在沙发上看小猪佩奇。
看完一集以后，浦克突然看着沈卯卯, 认真地说道：“我要改名字。”
沈卯卯：“？”
浦克：“我要叫佩奇。”
沈卯卯愣了一下, 然后瞬间开启了狂笑模式，笑得直不起腰, 捂着肚子告诉他佩奇是一头母猪。
浦克想了想, 决定道：“那我以后就叫乔治了！”
行，这回性别对了。
浦克道：“你上回都打我了！我改个名字都不行！！”
沈卯卯：“那不是你用詹志的名义给我打电话的惩罚吗？”
她也是后来在浦克说漏嘴了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事儿，当初那通让她苦思冥想的电话是浦克打来的恶作剧，气得她把精灵揍了一顿。
浦克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叫乔治！我要跟佩奇一起玩！”
金毛的电话就是在沈卯卯想给他一脚的时候打来的。
暑假金毛飞去国外找他爸妈, 据说要坐豪华大邮轮去海上流浪, 现在人不在南城, 沈卯卯没多想, 顺手接了起来, “喂”了一声。
对面的金毛没有说话。
她握着手机,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唇颤抖着又叫了一声：“廖时？”
对面金毛笑了：“兔子姐, 没想到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
沈卯卯把吵着闹着问是谁的浦克扒拉到一边, 拿着手机去了飘窗。
她用一只手打开窗户，看着楼下远处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看着远处游乐园摩天轮上绚烂的灯光, 心里突然非常难受：“我记得的……一直都记着的。”
金毛又说：“对不起。”
沈卯卯：“干嘛突然道歉？”
金毛：“我骗了你们。”
沈卯卯：“怎么骗的？”
金毛沉默了一秒：“这两年我其实都是无证驾驶。”
沈卯卯：“……？”
金毛开始大笑, 像是自己讲了一个很搞笑的笑话, 笑声透过手机传进她耳朵里，他笑了一会儿，突然又不笑了, 认真说道：“那个人就是我酒驾撞的，现在的形象是我装的，当初对你告白也不是喜欢你，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很抱歉骗了你们这么久。”
沈卯卯整个人都傻了，她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金毛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应，接着说道：“对不起，很高兴认识你们。”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有忙音从听筒里传来，沈卯卯怔怔地站在窗户前，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门口有钥匙插进锁孔后转动的声音，沈卯卯迷茫地回头，看着娄京墨开门，转身关门，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换鞋，同时说道：“今天豆角打折，我买了点回来吃排骨炖……你怎么哭了？”
沈卯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在刚才怔愣的过程中，她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娄京墨踩着拖鞋走了过来，把她抱在了怀里，柔声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沈卯卯吸了一下鼻涕：“金毛……金毛可能出事了。”
娄京墨惊讶地挑了挑眉：“他？”
她有猜到金毛会死在游戏里，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她寻思以金毛的财力，怎么也还能在游戏里再苟个一两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出事。
对于廖时这个人，娄京墨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她对别人的感情向来就淡漠得很，所以对他的死亡也并没有多么难过。
但她知道沈卯卯是不一样的。
对沈卯卯来说，金毛是她刚进入游戏就认识的朋友，他们一起走过了两年多的岁月，现在这个朋友突然出事了，她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沈卯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哽咽着说道：“他……他还说，他是个骗子，一直在骗我们，说他当初就是酒驾撞了人……他还向我道歉……”
娄京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他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这两年过来，她们也看到了金毛的改变，看到了他对自己曾经犯下错误的弥补……这样的他，值得被人原谅吗？
人是一种多面的生物，他们在面对不同的群体时会呈现出不同的社会属性，所以你永远不能单纯的好坏来形容一个人。
沈卯卯不是苦主，无法对此进行评判，但刨除这件事，金毛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这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娄京道：“再打一个电话试试吧，没准他是故意吓唬你的。”
“嗯……”沈卯卯捡起地上的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却发现刚刚金毛打过来的通话记录不见了。
她又快速打开通讯录，手指下滑直接拉到“J”的位置，里面并没有“金毛”这个名字。
金毛……消失了。
这两年商舟已经摸清了游戏的那次大更新，彭小蕊的那种还存留一些社会痕迹的情况出现很有可能是因为系统刚刚升级还不够稳定，但是之后这种情况就很少出现了，今年六月份以后，游戏系统彻底升级，死掉的人一律被抹去了全部痕迹。
金毛也就这样被抹去了痕迹，从此只存在她们的记忆力。
沈卯卯把自己塞进娄京墨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她想到了金毛刚进入副本时气死人的性格，想到了他搬来的第一天在家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就为了给她们一个惊吓的蠢样，又想到了他坐飞机前对她说他第一次拿到了奖学金，要把证书裱上当传家宝时的笑脸……
沈卯卯哭得不能自已，小脸通红。
她心里有股气，对自己的，对金毛的，对制作者的，对所有人的。
气自己的无力，气金毛要当个纨绔子弟，气制作者不把人命当回事……
但她能做的，好像也就只有无能狂怒而已。
娄京墨轻声安慰她：“对他来说，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他再也不用承受这些恐惧了，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的……”
沈卯卯不说话，一直哭。
最后晚饭是靠外卖解决的，沈卯卯哭够了，就是人还有点呆，也不说话，抱着饭碗呆愣愣地吃着。
浦克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吓了一跳，等她不哭了才敢凑过来，说道：“那我可以叫乔治了吗？”
沈卯卯抹掉眼泪，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呜呜呜……金毛死了……”
浦克赶紧躲到娄京墨后面，问道：“金毛是你们养的狗吗？”
娄京墨嘴角抽了抽，抓着他把他塞进他自己的房子里：“别在这儿添乱了。”
浦克完全不敢露头。
……
沈卯卯缓了十几天，虽然不会再那么嚎啕大哭了，但一想到金毛还是会很难受。
她想趁着记忆还清晰找人把金毛的样子画下来，但是很快她又发现自己根本就说不出来金毛到底长了什么样子，唯一能准确形容的，好像只有他那头随风飘摇的张扬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