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万马齐喑

傍晚回到学校的时候,菲利克斯的心情非常不错。

这天下午他和温妮来到她工作的律师事务所,以朋友身份办理了一份法律咨询业务。温妮的上司——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在得知咨询费不会打折扣后,爽快地同意将这件事交给还是实习助理的温妮。

“工作内容倒是不麻烦,就是有些琐碎,需要花时间到处跑。”温妮的上司低声说:“我会定期检查你的工作进度。”

“明白。”温妮紧张地绷着脸说。

她知道上司是担心她找朋友帮忙,工作会随便糊弄过去。但事实上他完全想岔了——自己的工作比摆在明面上的多得多。除了几家金银手饰店的法律问题,她身上还肩负一项秘密课题:用现代社会体系的视角解析巫师社会。

关于这两者的差别温妮简直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但菲利克斯否定了她提出的剖析角度。

“法律——”

“不需要你管,几万人的小社会,没必要面面俱到。”

“金融——”

“也不用你来操心。”

“那你叫我做什么?”温妮气呼呼地看着他。

眼下他们正在律师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菲利克斯用小金属勺子挖着冰淇淋,瓦伦更偏爱草莓味的,它大摇大摆地坐在靠窗的餐桌上,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发现它。

“动动脑筋,瓦伦汀小姐。你接受过完整而全面的高等教育,哑炮中和你有相似经历的人少之又少,你是难得的人才,背靠一整个完整的社会体系呢。对了,你和不少公司打过交道吧?”

“都是事务所接的案子,”温妮底气不足地说,“我负责搜集资料,有时候也会按照要求撰写一份看得过去的报告。”

“那就是了。”菲利克斯颔首道,挥了挥手上的小勺子。“给你个建议:你可以把魔法界看作是一家正在积极谋求转型的大型公司,刚好找到了你。”

温妮盯着他,对这个比喻感到新奇,但她持有不同的意见。

“我们在讨论严肃的话题,对吧?”温妮确认般地看着菲利克斯,他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用公司来做比喻就显得很不恰当。据我观察,魔法界各种制度还停留在几个世纪之前,可能有《保密法》的原因,但你无法否认,巫师们无法像真正的公司那样:目标明确,行动统一。”

“……如果非要比作公司,那也是一家结构松散、充满内忧外患的公司,完全没有前途。”

温妮一口气说完,心情莫名地畅快,她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谁让魔法界当年抛弃了她!菲利克斯朝她笑了笑,“你这么想我也管不着,但眼下这家没有前途的公司雇佣了你,你得拿出解决办法。”

温妮拿着勺子的手僵住了,她烦躁地甩了甩马尾辫。

“我想不出来——你来告诉我。”

“内忧外患?自然有人会去解决;结构松散?也不需要你考虑。”菲利克斯轻声说:“我要你做的,是从你本人的视角出发,思考魔法界有哪些东西足够有吸引力,能形成新的产业?简单来说,如果我想把巫师界嵌入麻瓜社会,就像一枚齿轮那样,有哪些可以联结的点?林、工、农、牧、渔、科……”

“为什么要这么做?”温妮屏住呼吸说道,“你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吗,魔法界打算改革……”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方案储备,对未来的一种预案。”

温妮不解地望着他。

“眼下没有大型战争,但人类放弃开发武器了吗?魔法界暂时没有修改保密法的打算,但从长远看,改变是必须的……你知道手机吧?”

温妮点点头。

“相机呢?”

温妮又点点头。

“那你见过把这两者合在一起的产品吗?”

温妮先是点头,接着飞快摇头。

“完全没见过。”

“那你可以稍微期待一下了,估计要不了几年就会有类似的产品诞生。”菲利克斯说:“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未来人人手里都有一部能拍照的手机,巫师还会像现在这样隐藏得很好吗?”

更何况还有互联网。但菲利克斯没提这码事。

“你认为巫师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中?”温妮忍不住问。她心里有些惊悚。

“只是概率和时间问题。随着科技发展,魔法部每年处理的意外泄密事件逐年增加。他们正面临新的考验。”菲利克斯说:“我判断未来有两种可能:要么魔法部疲于奔命,不得不和麻瓜政府展开更紧密的合作,让更多的人——至少是部分政府工作人员知道巫师的存在。”

温妮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一个普通人发现了巫师,随手拿出手机拍照,然后向电视台爆料……面对这种情况,巫师确实难以完全封锁消息,到时候很有可能像海普先生说的那样,巫师必须做出妥协,借助人手更加充足的政府机关。

但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

“可能你也意识到了,世界上不止一个魔法部,也不止一个麻瓜政府,真到了必须要两个社会共同合作才能保守秘密的一天,出现纰漏才正常。”菲利克斯自顾自地说,“更何况……”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温妮顺着他的思路想到:更何况不可能所有国家都愿意配合,只要中间某一环出现意外,谈崩了……结果都是整个秘密被破坏。

“所以才需要提前制定预案?”温妮多少理解了菲利克斯的想法,这件事确实很有必要。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有机会参与到这种大事中,但是想想海普先生在魔法界的地位,她又有些释然了。

“没错。”菲利克斯简短地说。

这也是他希望战争尽快结束的原因之一:魔法部现在光是维持正常运转就很困难了,要是还让他们分心其它事,尤其还是关乎魔法界未来命运的大事,博恩斯女士怕是会气得爆炸。

但保障整个魔法世界不被发现本来就是魔法部的责任。

菲利克斯这几年攫取名望,就是为了有一天,当他正式提出这个严峻的问题时,所有人——包括国外巫师——都必须慎重对待,不会把这番话当做痴人说梦的呓语。

他不想单打独斗靠一个人把所有活儿干完,即便现在有‘未来世界’,但这份力量还是太小了。

温妮轻声问:“巫师界一直在关注科技进展?我知道传音镜,还看人使用过,当时只觉得魔法很神奇,但现在想想,它简直是未来手机的方向:小巧便捷,除了通话还能传递画面,就是有距离限制。”

“距离限制的问题已经在改善了。”菲利克斯说。“其实有现成的方法替代,比如双向镜,但是它的制造过程有些复杂,不适合批量生产。我们考虑用魔法照片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