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克罗兹(第3/4页)

厄文中尉曾经尴尬且相当自责地向船长报告,他看到很像冰原上那只动物的东西,与那女人一起制造出音乐,还拿食物献给她,但克罗兹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船长怎样也不相信沉默会去训练一只大白熊——如果那东西是熊的话——帮她猎捕鱼或海豹或海象,并把猎物带给她,就好像训练有素的英格兰猎禽犬把野雉抓到主人面前。至于那音乐……嗯,那太夸张了吧!

但她今天又选择失踪了。

“好吧,”克罗兹说,他的肺因为冷空气而疼痛,虽然他有厚厚的羊毛保暖巾来过滤空气,“等到八钟响你带几个守卫回去换班时,再到她的小房间去检查一次,如果她还不在那里……奉全能的基督的名,要怎么办啊?”

他们已经穿过最后一排冰脊,到达离幽冥号四分之一英里处空旷的冰海上。摆在克罗兹眼前的景象,让他藏在羊毛围巾与拉得很高的外衣领子里的下巴,整个垮了下来。

船长一直以为,船员们会在幽冥号正下方平坦的冰海上举行第二次大威尼斯嘉年华,就像一八二四年侯普纳与裴瑞在冰封的黑克拉号与怒气号之间那片平坦的冰原上办化装舞会一样。但此时,歇靠在肮脏冰雪基座上的幽冥号船首朝上、阴暗、看起来就像废墟,所有的光、火炬、动作及骚动,全来自离船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地方,在最大的冰山下面。

“天啊。”厄文中尉发出惊叹。

幽冥号看起来就像一艘阴暗的废船,但是在光秃的海冰、林立的冰塔以及高耸发光冰山下方的空旷上,已经搭起一大片由各式索具构成的全新布景,真像一整座由彩色帆布与熊熊火炬构成的城市。克罗兹只能瞠目结舌地站着。

装配索具的船员已经忙很久了。他们当中有些人爬到冰山上面,把巨大的冰地螺丝深深钻入离地约六十英尺的冰山地表,把螺栓环与滑车座钉进去,再装上从仓库拿出的一大堆索具、活动缆索及滑车,零件数量足以装配一艘船帆全张的三桅武装战舰。

只见由一百多条结了冰的缆索编成的蛛网状结构,从冰山上朝幽冥号方向往下延伸。这个“城市”里帐篷的隔间帆布幕,就是靠缆索支撑,它们被染成各种颜色,在火炬照耀下很明亮。这些帆布幕用桩固定在海冰、冰塔或冰座上,有些主帆布幕甚至超过三十英尺,并且利用一些粗索沿着对角线一直拉到冰山上,让屏幕在直立的桁柱上绷紧。

克罗兹又走近一点,还眨着眼,虽然睫毛上的冰几乎要将他的眼皮冻在一起,他还是继续在眨眼。

冰上仿佛搭建了一个接一个的巨大帐篷,只是都没有屋顶。这些内外都有火炬照亮的垂直屏幕像蛇一样蜿蜒着,从空旷的海冰进到林立的冰塔中,然后继续通到冰山的垂直冰壁上。这些巨大的房间,或者五颜六色的隔间,几乎都是一夜之间搭建在冰上。每间篷室都与前一间篷室呈偏移角度,所以每隔二十码左右,索具、木柱及帆布就会有个急遽转弯。

第一间篷室开口朝东,面对着冰,这里的帆布被染成明亮鲜艳的蓝色。克罗兹船长已经好久没看到这种天空蓝,这让他的喉结在缩紧的喉头上往上提了一下。在帆布篷室垂直屏幕外面的火炬与火盆,让蓝色的屏幕闪闪发光。

布兰吉和他的同伴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奇景。克罗兹从他们身边走过,听到冰雪专家说:“基督耶稣。”

克罗兹走得更靠近一点,走进由几面发亮蓝色屏幕围起来的篷室。

几个装扮怪异、穿着耀眼的人物,在他身旁神气活现地走着或突然跑过。例如身后拖着一条条像彗星尾巴的彩色布条的拾荒者;身材高大、穿着黑燕尾服、戴着黑礼帽、跳着吉格舞的扫烟囱工人;有长长的金色嘴喙、跳着踢踏舞的几只外国鸟;头戴红头巾、脚穿尖头波斯便鞋、在灰暗冰面悄悄行进的阿拉伯酋长;戴着蓝色死人面具、追逐着一只昂首前进的独角兽的海盗们;戴上从某个希腊合唱团借来的白面具、庄严排成一列挺进的拿破仑军队的几名将军。某个装扮得一团绿的——是树林精灵吗?——在不甚滑溜的冰上冲向克罗兹,用假声啾啾地说:“装戏服的皮箱就在您左边,船长。您可以随意挑来搭配。”接着这幽灵就混进穿着怪异、不断移动的人群里不见了。

克罗兹继续走入由彩色篷室构成的迷宫。

在蓝色篷室之后急转向右,是一个长方形的紫色房间。克罗兹发现房间并不是空的。布置嘉年华的船员们在每个隔间里都摆了不少地毯、挂毡、桌子或木桶,房内的摆设物或配件都染成或漆成和发亮屏幕相同的颜色。

紫色篷室再过去,再次转向左边,是一个长方形的绿色篷室。转弯的角度相当古怪,使克罗兹得靠头上的星星——如果看得见任何星星的话——才能确定自己的方位。在这长方形房间里,有一批喧闹得最厉害的狂欢者:更多怪模怪样的鸟、一个有长长马脸的王子以及几只由几截古怪东西组合的动物,看起来像是巨无霸的昆虫。

法兰西斯·克罗兹不记得在怒气号与黑克拉号上裴瑞的皮箱里,看过这些道具服装,但是费兹坚坚称,富兰克林带上船的,正是这些差不多该报废的老旧服饰。

第四个篷室里面也布置好了,点上了橙色的灯光。火炬的光穿过灯色的薄帆布,看似浓到可以尝出味道来。还有更多被漆或染成橙色、用来当挂毡的帆布平铺在海冰上,而篷室中央铺了橙色桌巾的桌子上,有个盛了水果酒的大盆子。至少有三十个穿着怪异的人聚集在酒盆边,有些人还把戴了鸟嘴或尖牙的脸伸到盆子里畅饮。

克罗兹吃惊地发觉,这座隔了间的迷宫的第五区传来响亮的乐声。顺着另一次右转,他来到白色篷室。用布盖住的海员箱以及军官的餐椅,已经沿着白色帆布屏幕摆设妥当;在篷室里远处,有个装扮怪异的人正用手摇着惊恐号上几乎被人遗忘的音乐播放机,旋转的金属盘流泻出时下音乐厅流行的乐曲。在冰上,这乐声似乎比平常还大。

一些狂欢者从第六间篷室走出来,克罗兹从一个演奏音乐的人身旁走过,转了一个大角度进到紫蓝色的房间。

克罗兹那对航海老手的眼睛很佩服船员架设索具的工夫,他们从竖立在冰上的备用帆桁,朝上搭设索具到悬挂在半空中的一根帆桁上。从其他六个篷室来的索具网都汇集在这里,而几条主缆索就从中央帆桁连接到高高钉在冰山壁的锚上。设计并搭建七篷室迷宫的索具装配者,显然把多月来受困在冰中动弹不得而无法施展技艺的郁闷,一并吐了出来。但是紫蓝色房间只有少数几个穿上道具服装的船员在里面逗留。这里唯一的家具是摆在房间中央的几堆空板条箱,上面全披盖着紫蓝色的布。房间里的几个海盗、拾荒者及几只鸟停下脚步,用他们从白房间带来的水晶酒杯喝饮料,他们朝四面看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回到外面几间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