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克罗兹(第2/4页)

现在,在离开惊恐号的路上,门森就在他前面五十英尺拉雪橇。克罗兹刻意让目光直视正前方。他已经决定,至少在拉雪橇的前两个钟头里,不要再回头看惊恐号。

看着前面那些身体前倾、用力拉雪橇的船员,船长很清楚谁不在其中。

费兹坚今天不在,他待在威廉王陆块的惊恐营担任总指挥,不过他缺席的真正原因是他精于世故。没有一位船长会希望另一个船长全程目睹他的弃船过程,而其他船长也都很清楚这点。今年三月初,冰原上那只东西入侵船舱并且引发大火的两天后,幽冥号就受到冰的压力开始逐渐解体。从那时开始,克罗兹几乎每天都到幽冥号拜访,但是在三月三十一日费兹坚弃船当天,克罗兹却找了个理由没到现场。费兹坚这个星期就找到回报机会,自愿到离惊恐号很远的地方担任总指挥。

其他大多数人缺席的理由则可悲、凄惨得多。克罗兹走在最后一部雪橇旁边时,那些人的脸一一浮现在他脑海。

谈到军官与领导干部的殉职,惊恐号比幽冥号幸运得多。先说克罗兹的主要干部,在嘉年华灾难中,野兽夺走了他的大副弗瑞德·宏比的性命;去年九月的雪橇行程里,那东西又夺走准副迦尔斯·马克宾的性命;两位船医培第和麦当诺也在新年前夕的嘉年华中丧生。但是他的第一、第二、第三中尉都还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他的二副汤马士、冰雪专家布兰吉,还有不可或缺的主计官黑帕门先生也都在。

费兹坚失去了他的上级指挥官约翰爵士。他的第一中尉葛瑞翰·郭尔,以及詹姆士·华特·费尔宏中尉,和大副罗伯·欧莫·沙金,全都死在那东西手下。他的主要船医史坦利先生和准副亨利·弗斯特·柯林斯也已经殉职。所以他只剩下维思康提中尉、二副查尔斯·德沃斯、冰雪专家瑞德、船医古德瑟,以及主计官查尔斯·汉弥尔顿·欧斯莫几位主要领导干部。前两年军官用餐房拥挤的状况已不复见,最近这几个星期只有船长、仅存的中尉、船医和主计官四个人在冰冷的军官用餐房用餐。而且克罗兹知道,在幽冥号沉没前最后几天,船身受到冰的推挤,几乎向右舷倾斜了三十度,用餐情景一定非常荒谬。四个人得坐在舱板上,餐盘放在膝盖上,双脚用力撑在船舱内的板条上来用餐。

费兹坚的侍从侯尔仍然因为坏血病而无法工作,可怜的老布瑞金只好代理他担任侍从,像螃蟹一样急急忙忙地走来走去,服侍撑在倾斜得很厉害的舱板上的军官们。

谈到士官长的存活,惊恐号也比较幸运,克罗兹的工程师、水手长及木匠都还活着,而且还能做事。至于幽冥号,三月初冰原上那只东西在夜里进到船里时,就把工程师约翰·葛瑞格和木匠维基斯的内脏都掏了出来。剩下的士官长,水手长汤马士·泰瑞则早在去年十一月就被那只生物弄断了头。费兹坚没有任何一个士官长还活着。

惊恐号的二十一个士官中——补给士、水手舱班长、底舱班长、主桅台班长、前桅台班长、舵手、船长侍从、次阶军官助理、弹药士、船缝填塞匠、炉工等都还在,克罗兹只失去一个炉工约翰·托闰敦。他是这支探险队里第一个殉职的人,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一八四六年一月一日发生在毕奇岛上的事了。而且克罗兹记得,年轻的托闰敦在英格兰登船时,就染上最后夺走他性命的肺结核了。

费兹坚也失去一个士官,炉工汤米·普雷特,他是三月那只东西到最底下两层船舱大开杀戒那天丧命的。那天夜里,底舱里只有木匠的副手汤马士·华生没被那只东西杀死,不过他失去了左手。

因为军械匠汤马士·伯特在还没碰到真正的冰之前,就已经认格陵兰遣送回英格兰了,所以幽冥号目前还有二十个活着的士官。这些人当中几位,例如年老的制帆匠约翰·莫瑞和费兹坚自己的侍从爱德蒙·侯尔,都因为坏血病的病情严重而几乎没用处;另外还有一些,例如被鞭打五十下的弹药士理查·艾尔摩,则是太郁闷而不能做任何事。

克罗兹叫一个显然已经疲累到拉不动雪橇的人退出来,和那几个拿枪的人一起走,轮到他,船长,自己下去拉。虽然和另外六个人一起拉雪橇,但要拉动超过一千五百磅罐头食物、武器和帐篷的剧烈活动,对他已经大不如前的身体来说是种大折磨。自从三月他开始把一些小船以及船舰上的机具运送到威廉王陆块以来,他就亲自参与雪橇队的任务,他已经很清楚人力拉雪橇的要点。但即使他已经进入拉雪橇的节奏,雪橇挽具的皮带勒在胸前带来的疼痛,雪橇装载物品后的实际总重量,汗水在他衣服中结冻、融化、再结冻带来的不舒服感,还是都出乎他的预期。

这时,克罗兹很希望他们还有更多的一等水兵和陆战队士兵。

惊恐号失去了两个合格水手:比利·史壮被那只动物撕成两半;詹姆士·沃克是白痴马格纳·门森的好朋友,他死后门森才开始完全受那矮小、獐头鼠目的副船缝填塞匠支配。克罗兹还记得在好几个月前,就是因为怕底舱里有沃克的鬼魂缠扰他,庞大的门森有了第一次接近抗命的行为。

在这一点上,皇家海军幽冥号终于比姐妹船幸运。费兹坚失去的唯一一个一等水兵是约翰·哈特内,他也是死于肺结核,一八四六年的冬天葬在毕奇岛上。

克罗兹倾身压着挽具的皮带,回想这些脸孔与人名,军、士官死了这么多人,普通水手却没死多少个。他一面拉雪橇一面喃喃抱怨,冰原上那只东西似乎是冲着探险队的领导干部来的。

不要这么想,克罗兹命令自己,你这样是在赋予那只野兽所没有的思考能力。

它真的没有思考能力吗?克罗兹心中带着惧怕的部分反问。

一名陆战队员从他身旁走过,臂弯里挟着一把毛瑟枪,而不是霰弹枪。这个人的脸完全藏在帽子、威尔斯假发与保暖巾里面,但是从他走路弯腰驼背的模样,克罗兹知道他是罗伯·哈普魁。在去年六月约翰爵士被杀的那天,这名海军二兵被那只动物伤得很重。虽然哈普魁其他的伤已经痊愈了,被打碎的锁骨却让他的身体总是垂向左侧,好像无法把身体挺直一样。另一个跟着他们一起走的陆战队士兵是威廉·皮金登,这个二兵在前面那场意外发生当天,也在隐匿棚里被枪射穿肩膀。

中士大卫·布莱恩,幽冥号最高阶的陆战队士官,在约翰爵士被野兽带到冰层下的几秒前,头就被打断了。二兵威廉·布蓝尼一八四六年死于毕奇岛;二兵威廉·日德去年秋末的十一月九日被派到惊恐号传送信息时消失在冰原里(克罗兹把日期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当天他刚好也从惊恐号走到幽冥号,而且那是第一个全天都没有阳光的日子),那只野兽已经让费兹坚的陆战队护卫人数剩下四个:负责指挥的下士亚历山大·皮尔森;左肩全毁的二兵哈普魁;肩膀被子弹打伤的二兵皮金登;二兵约瑟·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