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培格勒(第2/2页)

“是的。”培格勒说。

“我们有可能一路把船拉到大鱼河,并且逆流而上到达大奴隶湖及那附近的哨站吗?”

“我怀疑。”培格勒说,“也许,如果我们当中有些人能活着将一些小船拉到河口,而小船刚好又适合在河里航行,并且已被装修妥当进行逆流之旅……但是,不可能的,我还是觉得没有什么成功机会。”

“如果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克罗兹船长和费兹坚船长为什么要叫我们这么费力、这么痛苦地走这一趟?”布瑞金问。老人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悲伤、焦虑或绝望,他只不过是好奇。培格勒曾经听约翰用这种轻柔、略带好奇的口吻,问过上千个关于天文学、自然史、地质学、植物学、哲学及一些其他学科上的问题。那些问题大多是早巳知道答案的老师,刻意用礼貌性的口气来测验学生时间的。但是在这里,培格勒很确定约翰·布瑞金并不知道问题的解答。

“还有其他方法吗?”前桅台班长问。

“我们可以留在这里。”布瑞金说,“甚至可以考虑回惊恐号去,一旦我们的人数……减少了。”

“回去做什么?”培格勒问,“只是去等死?”

“等得舒服一点,哈利。”

“等死?”培格勒问,他发现自己几乎在大叫。“谁他妈的想要舒服地等死?如果我们能把小船拉到岸边,随便任何一种船,至少有些人会有存活机会。在布西亚半岛的东侧也许会有些没冻结的水域。我们也有可能强行在河中航行,至少也许部分的人可以。成功离开这里的人至少可以告诉我们所爱的人,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被埋在哪里,以及我们在临死前还在想念他们。”

“你就是我所爱的人,哈利。”布瑞金说,“你是这世界的男人、女人与小孩中,唯一在乎我是死是活的人。至于我在临死之前想什么,或我的骨头在哪里,那都不重要了。”

培格勒还在气头上,感觉得到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你会活得比我久,约翰。”

“哦,我一把年纪了,身体孱弱又容易患病,我不觉得我……”

“你会活得比我久,约翰。”培格勒粗声说,他被自己声音的强度吓了一跳。布瑞金眨了眨眼,没再说话。培格勒抓住这老人的手腕。“答应我,你会为我做一件事,约翰。”

“当然。”布瑞金的声音中没有平常谈笑或讽刺的味道了。

“我的日记……我没写太多,这些日子来我都没办法好好思考,更别说写日记了……我已经被可恶的坏血病整得很惨,约翰,它似乎让我的头脑变糊涂了……但是过去这三年我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的想法都记在里面,经历的事件也都记录下来。如果在我……在我离开你的时候……你可以取走它,你只需要带着它和你一起回英格兰,我会很感激你。”

布瑞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约翰,”哈利培格勒说,“我想克罗兹船长很快就会决定带我们出发,很快。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天,就变得比前一天更虚弱。很快我们就连小船都拉不动了。不久,我们就会一次好几个人死在惊恐营,根本不需要麻烦冰上那只东西来抓我们或将我们杀死。”

布瑞金再次点头,并低头看着他戴连指手套的双手。

“我们两个人分属不同雪橇队,不会共享一艘小船,如果船长决定尝试不同的逃脱路线,我们最后还可能不在一起。”培格勒继续说,“我想今天就跟你说再见,以后就不需要再说一次了。”

布瑞金不发一语地点了个头。现在他正注视着自己的靴子。雾气在小船及雪橇上方翻滚着,像异邦的神吐出的冰寒气息在他们四周绕行。

培格勒抱了他一下。布瑞金虚弱、僵直地站了几秒钟,然后才回抱他,两个人都因为穿了很多层几乎结冻的衣服而显得臃肿。

前桅台班长接着转身,慢慢走回惊恐营及他所属的小小圆型荷兰帐篷,去和那群目前没有任务、打着寒战、很久没洗澡、一起挤在数量不够的睡袋里的船员团聚。

当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一排小船时,已经看不见布瑞金的人影了。浓雾仿佛已经将他吞食,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