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培格勒(第3/4页)

另外还有一吨左右的食物与装备被捆起来放在船底,让人员很难就座;六个负责划桨的人必须把脚踩在装备上,在划船与摇桨时,屈起的膝盖和他们的头部一样高。至于负责握着舵柄来操纵长桨的培格勒,则是坐在用绳索缠裹起来的一袋东西上,而不是坐在船尾的板凳上。不过每个人还是都坐进去了,并留下足够的空间让利铎中尉与瑞德先生能拿着长船矛待在船首。

船员迫不及待想把船放入海中。大家齐声喊“一、二、三”,再吆喝几声,笨重的捕鲸船就开始在冰上滑行。接着船首倾斜,前端两英尺进入黑色的水中,拿桨的人小心翼翼地避免让桨撞到旁边的冰,瑞德先生与利铎中尉则抓紧船舷蹲踞在船首。冰上的船员再次吆喝着使劲推,桨进入水中,他们在雾中向前滑行。在将近两年十一个月后,幽冥号或惊恐号终于有第一艘小船碰触到液态的水了。

欢呼声几乎与船的落水声同时响起,接着才是传统的那三次“万岁!”加油声。

培格勒掌着舵让船走到狭窄水道中间。这附近水道的宽度顶多二十英尺,有时候甚至窄到船两侧几乎没有将短桨伸入水里的空间。等他回头去看冰上的人时,他们都已经消失在船尾的雾中了。

接下来两个小时仿佛处在梦境。培格勒以前就曾经操控一艘小船的舵在浮冰中前进。两年多前的秋天,几艘小船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在堆了许多冰山的海湾与峡湾里不断探测,才在毕奇岛附近找到适合两艘船舰下锚之处。当时那几天,培格勒负责指挥一艘小船,不过感觉和现在不一样。这里的水道一直很窄,从来不超过三十英尺宽,有时候还窄到无法划桨,只得用桨撑在几乎摩擦到船侧的冰上让船前进,而且这一道未结冻的水会向左及向右弯,还好宽度都还够让船跟着转弯。受到压力推挤而凌乱突起的冰挡住船两侧的视界。雾也不断靠近,才稍微散去,接着又更逼近。声音仿佛同时被蒙住又放大,这让他们相当困扰。要跟其他人沟通时,声音听起来却只像是低声细语。

他们两度碰到浮冰挡路和水道结冻,这时大部分船员只好爬出船外,用长矛把浮冰往前推,或用鹤嘴锄破坏结冻的水面。那时候几个船员必须待在船两侧的冰上,拉着绑在船首及船内横板上的绳索,或者抓住船舷,然后推拉着吱吱作响的捕鲸船穿过狭窄的冰间裂缝。还好,接下来水道都会再变宽,冰上的船员可以再次爬进小船,然后推冰、摇桨,划着船继续前进。

在这两个小时里,他们大多是这样缓慢前进,但是突然间,蜿蜒的水道变窄了。冰刮擦着船两侧,但他们还是用桨撑着冰让船前进。培格勒也站在船首,因为那支操控方向的长桨此时毫无用武之地。接着他们突然进入一片他们见过的最宽广的水域。仿佛要证实所有问题都已经结束,雾这时也散开,他们可以看到几百码远。

他们要不是到达一片真正的开放水域,就是进入冰中的一座大湖。阳光从云中的洞射下来,整个海水变成蓝色。一些低矮扁平的冰山就漂浮在前方天蓝色的海中,其中一个和标准的板球投打区一样大。冰山像棱镜一样折射阳光,疲累的人遮起眼睛,免得被闪烁在雪上、冰上及水上的耀眼阳光刺痛了。

六个划桨的人同时大声欢呼。

“别高兴得太早,各位。”利铎中尉说。他踩在捕鲸船的船首,正用铜制望远镜窥视前方。“我们还不知道这片水域是不是一直延伸下去……除了进来时走的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水道可以让我们离开冰中的湖。我们应该先确定这点才调头回去。”

“喔,它是一直延伸下去的啦!”一个名叫贝瑞的水兵从他划桨的位置大喊,“我从骨子里就感觉得到。从这里一直到贝克河都是开放水域,而且一路上都有微风,就是这样。我们可以把其他人都叫来。把帆张开,明天晚餐前就可以到达了。”

“我也希望你说的是对的,艾力克斯。”利铎中尉说,“不过我们还是该花点时间与汗水确定。我希望带给其他人真正的好消息。”

冰雪专家瑞德先生向后指着来时走过的水道。“那附近还有十来个小水湾。如果我们不先做点标记,再回到这里时,我们很难找到先前走的路。小伙子们,把我们送回那个开口。培格勒先生,可不可以请你拿一枝多出来的长矛插在水道旁冰雪上抢眼的地方,当作我们回来时的标的。”

“好。”培格勒回答。

把回程路标记好后,他们就朝着开放水域划去。大而扁平的冰山现在离那条水道开口只有一百码左右。他们朝开放水域划去,从冰山旁边经过。

“我们可以在上面搭个帐篷,旁边还会有很多空间。”划桨的惊恐号水兵亨利·塞特说。

“我们一点也不想搭帐篷,”利铎中尉从船首回答,“我们这可悲的一生已经搭够多帐篷了。我们想要的是回家。”

他们大声喝彩,然后尽全力划。在船尾操控长桨的培格勒开口唱了一首水手歌,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唱。这几个月来,他们终于真正欢欣地在唱歌。

他们总共花了三个小时,比他们应该调头回去的时间足足多了一小时,因为他们得确定这里的状况。

所谓“开放水域”其实是假象:这只是一座长约一英里半、宽约三分之二英里、位于海冰当中的湖。他们沿着湖南边、东边与北边不规则的冰岸探查,发现十来处看起来像是“水道”的未结冻水域,但都只是小水湾,不是真正的水道。

在湖东南方的尽头处,他们划船靠近冰棚,把一枝鹤嘴锄插在六英尺厚的冰层上,将船系上去,接着在冰层侧面凿出几个踩脚处,仿佛那是个码头;所有人都爬到冰层上,朝着他们希望未结冻水域继续延伸下去的方向看。

放眼望去尽是结实、平坦的白色,尽是冰、雪、冰塔。云又压低下来不断涡旋着,形成低矮的雾。天空开始降雪。

利铎中尉朝各个方向大致看过一遍后,他们把个子最瘦小的贝瑞往上送到队中体型最高大、现年三十六岁的比利·温佐的肩头上,让贝瑞用望远镜朝四处看。他一个方位一个方位地搜寻,需要转向时就通知温佐。

“连一只企鹅的鬼影儿也没看见。”他说。这是个老笑话,开的是克罗兹船长南极探险之旅的玩笑。不过这次没人笑得出来。

“你有没有看到哪里的天空是黑的?”利铎中尉问,“就像我们看到未结冻水域的颜色?或者是大冰山的尖顶?”

“没看到,长官。而且云愈来愈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