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花奴(完)(第3/3页)

雨水涌入嘴巴里,听不清他们撕喊的是什么,是孩子,亦或是父母。

好像无关紧要了。

在花神祭这一天,花神殿前,彻底乱了。

动乱喧嚣的声音被大雨和雷声掩盖住,花神殿内陷入一片雷雨铸造的安静。

三楼花侍大殿的黑门已经被锁死了。

除了宁宿,其他玩家都被锁在了大殿外。

宁宿不想再听到宁长风和苏往生的唠叨和骂声。

自从从九楼圣女房间出来,听到他还是要侍养圣花后,就没停止过的唠叨。

“你没听到野南望和浩北静说吗,圣花长出体外要立即摘掉,不然会被圣花吸食而死!”

他听到了。

可是他不愿意。

他还是相信他能养出他的,他自己的神明。

宁长风作为一个父亲,不能忍受儿子这么伤害自己,用自己的身躯供养诡异的圣花不算,还要被祂一点点吸食。

可是他不知道,他就是被祂养大的。

他吃祂,祂食他,也算公平。

宁宿就是相信,祂就是凌霄,四瓣血花就是祂灵魂存在过的证据。

所以,他一定要见祂。

一定要,见一面。

就当是了却二十多年的心愿。

手指里长出长长的藤蔓,藤蔓上那朵四瓣血花正在翕动。

宁宿脸上只剩皮包骨头血管。

他觉得肯定是丑的,还很恐怖。

他想伸手摸一摸,可是他已经抬不起手了。

“花……花风。”

宁宿轻声叫大殿里的另一个人。

所有人都放弃了侍养圣花,他们知道了答案,摘了手指上的花朵。

所有人都不理解宁宿,都觉得他固执得奇怪。

只有花风。

所以,这个大殿只有他和花风,只有他们两个在继续养着他们的圣花。

宁宿记得花风就躺在他不远处。

可是宁宿没听到他的声音,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花风死了。

唯一一个和他一起固执地坚持养圣花的人死了。

这个阴暗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单地躺着。

宁宿忽然有点难受。

他在寂静和阴暗之中,听到了眼泪滴到地上的声音。

不是他的。

宁宿呼着浅浅几近于无的气,慢慢转头,看向小圆窗另一边。

小圆窗周围,是花侍大殿唯一有光的地方。

在黯淡光线堪堪可及的地方,花风的尸体半隐在黑暗中,半沐在淡光之中。

他手指上长出的那一只完整好看的手不见了。

那只手抚在他骷髅一样的脸上,从一截月光一样的白纱袖里伸出。

月光白的衣服穿在那人身上特别好看。

花风说的没错,他的哥哥是芙仁郡最好看的人。

即便眼泪一滴滴从他眼里落下,即便他身处于阴暗肮脏的环境里,也无损一丝他的出尘风姿。

宁宿怔怔地看着。

看着那个芙仁郡最好看的少年,眼泪一滴滴落在花风枯骨般的脸上,看着他跪在花风身边,将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花风他成功了。

花原为弟弟去做花侍,被砍成碎块埋在黑泽腐泥里。

花风为哥哥去做花侍,将哥哥的尸手供养在体内,以鲜血以身体以灵魂以生命,将他养成了他的神明。

宁宿心跳忽然特别快。

那僵硬枯死的心脏,莫名开始狂乱地跳动。

他感觉到有什么在他脚踝滑过,像是人直立起时衣袖的滑过,又不是人能想到的衣料材质,奇异的质感激得脚踝处起了一层鸡皮。

宁宿手指一颤。

他手指上长出的完整藤蔓和四瓣血花都消失了。

宁宿僵直许久不动,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长睫毛才在轻颤中掀开,抬头看向上面。

有一个身影背着小圆窗的光,正垂眸看着他。

长发在祂身后无风微扬,祂身披一身世间最黑的衣袍,血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在模糊的光晕之中,宁宿清楚地看清了祂下巴的弧线,鼻梁的高度,以及祂那双虚无又幽深的眼睛。

成了丧尸后,僵硬身体唯一凝出的一滴液体流了出来。

【恭喜玩家宁宿完成主线任务,见到真神。】

【传送准备中,即将离开游戏。】

一只感受不到温度,不知道是冷是热的手,轻轻落在宁宿右眼角。

祂俯身擦掉擦到他眼角的眼泪。

枯瘦的身体,被从潮湿阴冷的黑石地板上小心抱了起来。

宁宿距离那张脸越来越近,他睁大眼睛专注地看着祂。

就像每次祭拜,他躺在祂手掌上唱着花神赞歌看着祂时一样。

澄澈漂亮的桃花眼里,倒映着一张清晰的脸。

宁宿喑哑的嗓音,发出很轻的声音,“我终于看到你了。”

“嗯。”祂低声说:“你见我想要做什么?”

或许,在某一个时间点上,祂也蹭听到无数信徒中,那么一两个的祈祷。

他们想见祂,他们向祂许愿,那些愿望渺小而不值一提。

这次不一样。

“什么都可以?”

宁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祂,他感觉到体内那只蛊虫从他胳膊处,混着血管爬到了他的心脏上,在他心脏上兴风作乱,掀起剧烈的震颤。

他的心脏在怦然跳动,他的心脏不只是他的心脏,里面还有别的血红的东西。

宁宿说:“我想带你走。”

祂幽深的眼眸定然落在他的脸上。

花神殿外雷雨不止。

远处的原野上起了一阵风,裹着腥涩的花气,扬起世界上最丰富的声音。

花神殿前糟乱一片,花奴的哭声,人形祭品的哀嚎,信徒的怒吼,普通人的质问交织成一片。

身穿华丽祭祀服的圣女,静默站在殿前,始终抬头凝望着三楼的小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