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豪门(二十二)
眼前的光景似乎清晰了一瞬。
迷蒙的热潮中,他仿佛看到了程余的脸。
对方暗红色的薄唇不断开合,似乎在焦急地朝他说着什么。
可是很快地,那张脸又变得模糊不清,慢慢演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他的手指触到了冰冷的袖扣,坚硬的方形宝石,却又很快被他的掌心捂热。
这一点难得的清凉非但没有解决他体内无法疏解的燥热,反而如同饮鸩止渴,扬汤止沸,让他愈发难以自持。
耳边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
断断续续的,很是烦扰。
终于,齐然再也克制不住,抬头吻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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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
已经是深夜,天边浓云覆顶,将一轮弦月遮蔽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的盏盏路灯透过深蓝色窗帘的缝隙泄进一丝半点。
程余半靠在床头,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齐然的眉骨,将他紧皱的眉心一点点地揉开。
瞧着男人沉静的睡颜,他一贯冷漠的神色悄然柔和下来,嘴角忍不住满足地勾了勾。
这时候齐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动了动,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抱住了热源。
程余怔了下,垂下头看了一眼揽在腰上的手臂,不由低笑了一声。
他俯下身想来亲亲这个一点也不客气的小混蛋,却不小心牵动到身后隐秘的伤口。
程余的动作不由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在男人的额间落下一个珍重的吻。
十分钟后,程余从浴室出来。
先前两人的衣服在混乱之中被撕扯得凌乱,他换了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折回床前给齐然掖了掖被子,又把暖气调高半档,才推开门出去。
卧室外灯火通明。
偌大的客厅里坐着好几个黑衣男人,一听到门开的声响就都站了起来,纷纷喊道:“程爷。”
程余冷冷地一颔首,抬步向门外走去。
其中一个手下越过其他几人,紧跟在他的身旁压低了声音说:“程爷,那管针剂是催.情药和致.幻剂的混合物。”
程余脚步一顿,本就冷漠的神色愈发森冷,恐怖的气势压得其他人丝毫不敢抬头,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发出声响触了男人的霉头。
所幸这样逼人的煞气只是片刻,程余很快收束了气势,面无表情地出了门,走向对面的套间。
手下毕恭毕敬地替他打开房门。
宽敞的套房里,穹顶上的白色吊灯开着,落下来的光有些刺眼。
苏子昭被紧紧地绑在窗边的椅子上,身旁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
他一看到程余就开始奋力挣扎,满脸的怨恨和仇视,愤愤地张开口想要斥骂,无意间对上身旁两个男人狠辣的目光,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
欺软怕硬是他的本能。
在之前的几个小时里,苏子昭深刻地体会到了两人的手段,于是此刻只是一道目光的警告便让他吓破了胆。
沉默中,有人走上前来。
他朝着程余摊开手心,那上面有两个黑色硬币大小的东西。
男人低声禀告:“房间里搜到了两个摄像头。”
“其中一个接收设备是他的手机,另一个的接收设备在1810房间,人暂时扣在隔壁,录像信息已经全部销毁。”
程余微微颔首,拾起一个摄像头捏在指间。
他似乎在仔细端详着冰冷的镜头,垂下的眼眸里却是阴霾翻涌,仿佛凝结着寸寸冰霜。
再抬起眼时,他注意到苏子昭有一瞬明显的愣神。
青年轻声喃喃:“怎么会有两个?”
“不可能啊……”他不解地说,“明明我只放了一个,另外那个人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
听清对方的呢喃后,程余冷笑一声,“你以为江卫民真是为你好?”
苏子昭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他——”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嘴唇张开又闭上。
“我怎么知道?”程余嗤笑一声。
他本就生得冷硬,如今一双漆黑的眼眸沉下去,愈发显得冷厉,“江卫民为什么对付齐然,你知道吗?”
苏子昭听到这话连忙摇头,否认道:“他只是在帮我,没有要害齐然……”
程余止住他的话。
他微微抬了抬下颚,肌肉绷紧一瞬,“他给了你一管药剂,你没有用。”
苏子昭有些愕然,满目怀疑地望着他,显然是不明白他怎么会清楚。
程余却无心理会他的惊诧。
他的口吻是一种诡异的平静,“那是违禁品。”
“你以为江卫民真的只是要一点齐然的小把柄吗,吸du——”胸腔中翻腾的怒意积攒到极点,话说不下去,他忍不住握紧拳,狠狠砸向苏子昭。
拳脚入肉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眼神中有锋利的杀意,生硬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他要毁了齐然!”
这一拳裹挟的力道把苏子昭打懵在原地,他感觉到胸前火辣辣的痛,喉咙间似乎逐渐泛起腥甜味,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怒,程余的几句话让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却不料这一脸无辜懵懂的模样更是触到了程余的雷区。
他只要想到齐然差一点被他们算计,差一点就要被这个恶心的人得逞,浑身的戾气就无法控制,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偏偏青年还泪眼婆娑地摇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我没有要害他,我……我爱他啊,我只是想和他和好,而且我没有用——”
他说着说着一顿,眼睛里的光逐渐亮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对,我换了药,我没有用他给的!”
程余看着他可怜的模样,不由讽刺地笑了一声。
他目光讥嘲,又带着说不出的冷静,缓缓道:“每次都是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天真,无辜,可怜的受害者——”
他停顿片刻,“可是苏子昭,你真的有这么蠢吗?你真的没有察觉到江卫民的恶意吗?”
青年摇头啜泣的动作蓦然顿住。
晶莹的泪珠颤巍巍地挂在眼睫上,那一双被眼泪冲刷过的杏眼看起来格外清澈,如同新生儿一般。
程余毫无所动,又一次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
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
再怎么天真不知世事,他也早就失去了父母的庇佑,在和齐然纠缠的几年里,他见识了许多社会的另一面,只不过是不去听不去想,装作无事发生,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单纯无辜。
江卫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不然又怎会警惕地更换了针剂,只不过是他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只能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