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舞蹈的刀(第2/3页)

桑中平的亡妻曹国英是他中专同学,上学时二人开始恋爱,毕业后一起分配回了家乡。后来桑中平在外闯荡,她则留在家里。直到弟弟两岁多,桑中平的生意也渐渐做得很大,才买了流花溪的豪宅,把母子接到身边。在一个男人有了钱就换老婆,女人换了老公就有钱的时代,桑中平一直是身边众人口中注重家庭的好男人楷模,是公司员工包括当时的颜安格心中的偶像。今日亲耳听见他说出这番话,颜安格不由觉得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看到桑中平无情无绪的样子,颜安格只得讪讪地说了一句:“睡吧。”然而,待到桑中平低沉均匀的鼾声响起,她却依然在黑暗中瞪着双眼。又过了好一阵子,她从床上起身,摸索着,轻手轻脚地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拿出了读心机。又轻手轻脚走回床前,坐到桑中平身边,按下了开启的按钮。

屏幕上一阵乱闪之后,黑暗中,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血红的屏幕,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第二代读心机,模仿了数码相机的屏幕,同样有表示广角的Wide键和表示长焦的Tele键。颜安格试着按了按W键,一个女人的头像出现在血泊中,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这面孔颜安格觉得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出是谁。她继续按动W键,头像便向后退了一大截。这是一个躺着的女人,什么也没穿。

颜安格差点惊得跳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没穿衣服,而是因为这女人从颈部以下到腿部以上都是空的。原来,这女人的胸腔、腹腔都被剖开了,里面什么内脏也没有。颜安格想逃离这画面,但脚是软的,心也是空的。她一步也动不了。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对自己说道,“这不过是一个梦。”

她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惊悚。她想关掉读心机,不过,好像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一样。颜安格抬不起自己的手,只好接着看下去。

那女人坐了起来,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她抓过一把刀——在她身体的左边正好有一把刀,她是用右手将刀抓起来然后舞动的。

她第一刀就割在自己的脖子上,将头颅割了下来。

然后她的刀又从颈部的断裂处向下,竖着将自己划成了两半。而刀并没有停下,继续将自己的右手——拿刀的手,从肩部砍了下来。

她的右手像疯了一样,在空中跳动着,拼命地向身体其他部位砍去,狠狠地,直到将它们全部砍成碎块。

然后,它在空中跳着舞蹈,将自己砍成一截截的。

最后,只剩下一把刀,在空中旋了几个圈,掉落在地。

“当”的一声,颜安格手中的读心机几乎同时掉落在地,昏厥过去了。在沙发上过了后半夜,迷迷糊糊之中,她默念着一句话:“如果我不打开读心机的话,这时候我还会睡在老公身边。”

清晨,桑中平起床了,看到颜安格睡在客厅里,有些吃惊,不过也没有多问,而是匆匆地穿上衣服,出门了。

“还不到八点就把我叫醒,就是为了让我解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夜猫子。”司空炬慵懒的声音,让颜安格能想象出话筒那边他睡眼惺忪的样子。

“该起床了,我的弗洛伊德。”

“你也知道弗洛伊德啊?但我敢打个赌,你肯定不知道,当年弗洛伊德在维也纳为贵妇人解梦,一个梦收一百克朗,他赚了好多好多钱。”司空炬嘿嘿地笑道,“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一百克朗的购买力差不多相当于今天一万元人民币。看来,我要在你身上发笔小财了。”

“没心思跟你开玩笑,我是正经事。要见你!”颜安格道。每次,当她这样说的时候,司空炬总是会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此时他果然说道:“把地址用微信发给我,我抹一把脸就出发。”

在他们每次见面都去的那个咖啡厅里,听完颜安格讲述的梦境,司空炬沉默了小半晌,道:“你是想把这个梦……跟那个记者的死联系起来?”

“是的,这些日子我一直不踏实。虽然桑中平向我保证,他绝不会,也毫无必要去做这种事,但不知为什么,我再也不像以前一样相信他了。”

“所谓‘梦是日所思’,总体说来,梦是人心理活动的综合反应。但是,人哪怕睡着了,潜意识也不会彻底放松,还是会充当思想的检察官,尽管不像清醒时那么强而有力,但人的思想依然会通过梦境表现出来。当然,这种表现往往会变形,扭曲,或者重新组合。”司空炬道,“所以,仅仅是靠这样一个梦,我真还不敢断定桑中平跟那个弹哥的死有关。”

“那能证明无关吗?能证明,我就放心了。”

“也不能。初中数学就讲过,一个定律的逆定律不一定成立。”司空炬道,“做了一个情绪这么强烈的梦,我只能证明:你家的那位,近期心神不宁。对了,他都出来了,公司给员工放长假的事,我还没向他汇报哩。”

“一大早就出去了,像被鬼撵了一样。唉,”颜安格叹了一口气,“这个家里就没几天安生日子。”

“你说,梦里挥刀砍自己身体的是个女人,”司空炬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能记得那女人的相貌吗?”

“记得,特别清晰。好像很熟,但我回忆了很久,的确不曾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她。”

司空炬不说话,一直把玩着手中的咖啡杯,突然问道:“她跟弟弟像吗?”

“啊!”颜安格吃惊地叫道,“你怎么能这样想?”

“你说‘这样’,”司空炬很无辜的神情,“但我说过我怎么想的了吗?”

“嗯……照你这么说,那女人真的有一点像照片上弟弟的母亲。我怎么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给联系起来?”颜安格一边搅动着咖啡勺一边推算道,“从时间上说,弟弟患病和他母亲出事的时间很相近——都是在四年前,但谁先发生,先发生多久我不知道,也没有探究过二者之间的联系。”

“但是,你的潜意识已经告诉你:你意识到了,而且,觉得它们之间联系重大。否则,你就不会反问我怎么能‘这样’想了。你所说的‘这样’,其实正是你想的。”

“啊——”颜安格很吃惊,却没有反驳,“如果我们假设这是弟弟的母亲……”

“他母亲是出了什么事?”司空炬问道。

“当时我还没到公司,据说是车祸。”

长长的沉默。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颜安格问。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但不知道能不能说?”司空炬显然有很大的顾虑,“你知道,桑中平是我的情敌,我不愿意你认为我是在诋毁他。”

“说吧,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