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哑巴(第2/3页)

气息均匀了,才掏出手机给颜安格拨打。听筒里传来一个阴沉的男声:“喂,你在哪里?我们来接你。”司空炬一惊,没有说话,贴着听筒,听到里面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似有人在挣扎,不由得心头一紧,问道:“你们把她怎么了?”

电话断了。

司空炬跳起来,冲到颜安格当天卖画的文化公园,卖糖葫芦的小贩说她四点多就收工了。又跑回自己摊摆的地方,那张写有“亚洲第一释梦大师”字样的招牌布还躺在地上,上面有践踏的脚印。一打听,有人说,下午是有个女人,被人塞进汽车里带走了。司空炬立即拨通了110:“我报警……有个女人……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在青华路街口被绑架了。”

“是一辆什么车?”

“一辆七座的商务车。”

“是什么品牌的?知道车牌号码吗?”

“都没看清楚。”

“请问你是目击者吗?”

“目……目击……”

“我是问,你当时是否在现场?”

“我在现场,但是没有见到。”

“能否解释一下。”

“我是说,当时我在现场,但是没有看到……太复杂了,一时说不清楚。”

“请问被绑架者你认识吗?”

“认识,是我太太。”

“叫什么名字?”

“颜……颜安格。”司空炬略一犹豫,还是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司空炬挂断了电话。

司空炬不敢再回到出租屋,立即叫了一辆三轮摩托,匆匆离开,好在因为随时准备逃窜,现金、买的假身份证和靠假身份证办的银行卡都在身上,除了几件衣服,那房间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带走的。

上了三轮车,司空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跑了两三个镇,司机说再不停下就没油跑回去了,司空炬惊魂甫定,这才下车,在一个家庭旅馆里租了房间。

坐在旅馆那色泽不明的床单上,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噬咬心头,带来刀割般的疼痛感,司空炬忍不住放声大哭。哭了一阵,稍歇,又走进浴室,衣衫也不脱,直接打开了莲蓬头,让冷水像绝望和悲怆一般,劈头盖脸、铺天盖地而下。痛哭声,变成了一阵阵荒原狼般的号叫。

第二日凌晨,司空炬醒来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他惊奇地发现,身体变得很轻松,心里也非常踏实,自从逃亡甚至卷入和颜安格的赌局以来,那种轻松和踏实,是从来没有过的。内心只有一个声音,不断蹦出来:“去美国,找军师。”

天一亮,司空炬就穿上还半湿的衣物结账出门了,在街上找了家网吧给王是非发邮件,说自己情况极其危急,希望能尽快到美国。

司空炬用的是Gmail邮箱,有时会打不开,但是为了不泄露行踪,他不敢换用其他邮箱,这个邮箱只有王是非等少数人知道——其他通信方式很可能已经被监控了。

发完邮件,司空炬立即叫了一辆三轮摩托,换了一个小镇继续等待。他每个镇只住一天,三个假身份证轮流换用。有时,Gmail邮箱不能打开,而好不容易打开后,收件箱的未读邮件数字依旧显示为零。

在等待的这些日子里,他也两次拨打过案发当地的110,查问颜安格的情况。第一次,居然答复他说,当日没查到有类似的绑架案;第二次,说是终于查到了,而且与颜安格联系上了,证明只是一桩家庭纠纷,已经结案了。

颜安格被绑走后的第八天,司空炬终于收到了王是非的回信,只有寥寥数十字——锡林郭勒盟东乌旗乌里雅斯太镇额吉淖尔街北京酒楼,巴雅尔,甚至连电话号码也没有一个。不过,司空炬自己也知道,即便留了电话,自己也未必敢轻易拨打。

司空炬关闭邮箱,立即坐车去了金昌,随即向西北方向,进入腾格里沙漠,再经过内蒙古的巴彦淖尔、呼和浩特和乌兰察布等城市,穿越毛乌素沙漠和浑善达克沙地,到达东乌珠穆沁旗。

大客车穿行在茫茫大漠之中,两千多千米的旅途,花了整整五天。第一次见到这漫无天际的黄沙,司空炬既新奇又兴奋。也不只是黄沙,他还第一次见到如此宽阔的草原。

一边是金黄色的,一边是葱绿色的。一边万物寂灭,一边生意盎然。大巴车沿着高速路,从中间划过。我伸出双手,如翼,左手画出沙漠,右手画出草原。而我飞过,如箭,如光。

颜安格虽然被哑巴绑走了,但桑中平毕竟针对的只是自己,何况跟她还有夫妻情分。前几天打了那个电话,110说那只是家庭纠纷,虽然很可能是桑中平运作的结果,但至少能说明颜安格不存在人身安全问题,这让司空炬安心了不少。

山丘温柔,像女人平放的胸脯,又像蜷伏的小狗。夜色如墨,辨不清覆盖着它们的是黄沙,还是绿草。大巴穿行在东乌旗,这个王是非口中多次提起的边陲小镇。这就是王是非当年受苦受难之地,正因为那些苦难,他否决了我的融资,不愿让读心术来考验本已脆弱又邪恶的人心,而现在却又要重新启动对读心术的研究,是为了什么?

灯光稀疏的城市,一划而过。

当司空炬换乘的出租车抵达里雅斯太镇时,额吉淖尔街上只有数栋建筑还亮着灯,有几道霓虹还在时闪时烁,就是北京酒楼。

巴雅尔正等着他。

“为什么要叫北京酒楼呢?”司空炬其实并不是十分好奇,不过是找不到更贴切的话来攀谈。

“我带你去房间。你洗个澡,早点睡,床上有给你准备的衣服。”巴雅尔答非所问。司空炬留意到,这个体形魁梧、表情憨厚的汉子脸上居然掠过了一丝羞涩,于是,更多的疑问,比如王是非怎么在这地方还有朋友等,也都憋回肚里了。

“谢谢了。”

“你的行李、护照、机票、美元,都准备好了。你还可以睡四五个小时,两点我来叫醒你,开车送你到珠恩嘎达布其。”

“珠恩嘎达布其?”

“嗯。离这里还有六七十千米,是个口岸,对面就是蒙古国了。你从那里过境,到乌兰巴托,坐飞洛杉矶的飞机。”

凌晨两点半,司空炬被巴雅尔从梦中叫醒,穿上给他准备的全套衣服,拎着旅行箱,坐上了巴雅尔的破吉普车。司空炬没再开口说话,在车上也继续迷糊着,直到临别,也只是向巴雅尔伸出了手。

“你会解梦?”巴雅尔突然问道。

“会一点儿。”司空炬十分吃惊,一时还想不明白,这是王是非告诉巴雅尔的,还是自己解梦的声名已经远播到了蒙古国的边境。

“我有一回,梦到自己越变越小,变成了年轻小伙子,又变成了小孩子,最后变成了一个婴儿,回到了娘胎。怀我、生我的,又是个男人。”巴雅尔握住了司空炬的手,十分困惑,“这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