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灵魂驻波(第3/4页)

是的,科学很强大。但正因为靠它的强大,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打得有数千年历史的中华民族毫无还手之力,甚至1957年简体字的推出也是为汉语的拉丁化做准备。正因为它的强大,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死在热兵器下的人,数量上超过了几千年来死于冷兵器的人的总和。正因为它的强大,核武器可以毁灭地球数十次。

是的,科学也很可靠。一次实验结果出现异常,就可以推翻现有的理论。但是,也正因为可靠,它是以一种怎样笨拙的姿态在前行啊!此外,还把一切优雅的飞行斥为蒙昧。

每到科学和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文学和艺术就悄悄退到了一边,甚至藏起自己的身影。直到世人发现科学的缺陷,或者说感受到了科学带来的灾难和阵痛,才又把文学和艺术从冷宫里解放出来,让它们来抚慰世人的心灵。

科学只有几百年的历史,而人类的历史数以十万年计,即便是文字产生以来的文明史也已经接近万年。既然世界上所有的古老文明,都相信灵魂的存在,那么只有几百年历史的科学,就可以断然蔑视这漫长的人类史吗?

汉人说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前世;佛教说有转世,众生六道轮回;基督教说有天堂,生前相爱的亲人,死后会在天堂里重聚。会不会只是一种隐喻?

如果只以实证的目光,来看待这些存在了数千年上万年、凝结了人类无数智慧、升华了人类无尽情感的东西,无异于自废功力,无异于在充满奇花异草的园林里心甘情愿地被蒙上双眼。

科学不是讲究实证吗?没有证据,最多只能存疑而已,并不能直接进行否定。要知道,超声波是听不到的,红外线是看不见的,难道在能测量它们的仪器被发明出来之前,它们都不曾存在?那些唯科学论者须臾不可离开的空气,他们自己又何曾看到过?

想想“薛定谔的猫”吧。箱子里的那只猫,既死了,又活着——它处于“死——活叠加态”。只有打开箱子,看它一眼,才决定它是生是死。要知道,打开箱子不是发现它是生是死,而是要导致生或者死这个结果。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此玄妙的理论,其实他们也早就有一句话来解释:“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那些被科学粗暴地否定了的东西,用科学术语来说,会不会存在于高维度空间?而我们这些只信仰科学低维度空间的蚂蚁,是否永远也不能窥见另一个维度的奥秘?

司空炬回到书房,走到书桌前,一只手拿起王是非写的,汉武帝思李夫人所作之赋,说:“我不能说,灵魂存在,或者是不存在。只能说,如果灵魂真的存在的话,它很有可能是以脑电波的方式存在的。”

“那我们可以继续往下面谈了。”王是非终于露出了笑容。

“还有下一步吗?”

“那当然,难道我把你从中国请来,就只是为了聊聊天?”王是非道,“我在邮件里对你说的是,研究读心术的相关问题。现在我们把它再界定得更清晰些。我的要求是:在我生前将我的脑电波提取出来,并以某种方式保存;将来有一天,再找寻到乌仁哈沁的脑电波,将二者进行配对,让我的脑电波对她的脑电波说一声‘对不起’。”

“这……”司空炬吃惊得张大了嘴,似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请你不要拒绝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最卑微的愿望。”王是非道,“我已出让了在Goopple的所有股份,个人资产以数十亿美金计,目前由一个基金会管理。你如果答应我,这笔钱就会供你用于脑电波的研究。你只要去做,不必考虑成不成功。至于你个人的生活费用,将由基金单独按年划给你,每年不低于一百万美元,直到你生命的终止。”

“我——答应你。”司空炬沉默了半分数,决然答道。

“好,那我们击掌约定。”王是非伸出手掌,跟司空炬拍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基金会将跟你签订协议,对这笔钱进行管理,根据你提出的预算进行划拨。你想用多少,想怎么用都可以,基金会的作用只是确保钱都用在相关项目上。送你到这儿来的梅西,已经在基金会入职,将充当基金会与你之间的联络人。”

“基金会的管理是应当的,我也会把每一美分都用在项目上。”司空炬问道,“对于项目本身,老先生还有没有什么想法?我记得上次我来融资时,您对读心术表现出极大的担忧。”

“是的,我现在也有这样的担忧,技术是人类带来的,未必总是福音。我开始提出的,提取我的脑电波,寻找哈沁的脑电波,算是一个十分具体的要求了。提高一个层面来思考,人联网,我是说你将要建立的读心平台,一定要设立防护机制。你作为这个平台的创造者和规则制定者,其实是承担了上帝的角色,那么你得有上帝的视角。”

“上帝的视角……”

“总之,一句话:读心术只能用于造福这个世界,你需要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弊端都考虑到,并提前进行防范。”王是非按动了身旁茶几上的一个红色按钮,一阵轻柔而幽远的古琴声随之响起,“梅西已经在门外了,他会带你到房间休息。以后,具体事务都跟他联系,我不会再过问这件事。你就住在这里,要聊天,可以找我,但不要再跟我谈跟读心术相关的任何话题。我是学历史的,要谈这个,我会很有兴趣。”

告别王是非,回到自己的房间,司空炬坐在沙发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王是非提出的命题,让他深感无从下手。在浩瀚的时间和空间里,去寻找已经去世四五十年的一个蒙古族姑娘的一缕怨魂,这难度,大概就相当于要一个人徒步从地球走到冥王星;相当于让一个人徒手抓住一道闪电,并将它紧紧揣在怀里。不,也许还要艰难,冥王星再远,也有距离;闪电再快,人的肉眼也看得见。但是,灵魂这玩意儿,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它或许来自另外一个维度。对于一个从上学开始就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从来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无神论者来说,尤其难——因为,在他们眼中,意识从来不曾单独存在,而只不过是物质的附属物。

司空炬想起在高中时的政治课上,那位绰号“马吃草”的老师讲辩证唯物主义的场景。“究竟是物质决定意识,还是意识决定物质?唯心论者无法解决的悖论是:如果人的大脑死亡了,意识该在何处寄存?”老师一脸轻蔑,脸拉得更长了,更像一张马脸。要解决这个难题,绝不能仅仅靠技术,更要靠思维方式的革命,靠基础理论的建立。突然,司空炬从沙发上跳起来,迅速打开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一支笔来;然而,即便他把衣服、护照、钱夹等所有什物都倒在地上,也没能再翻出一张纸。他抓起笔,跳起来,在墙纸上刻下以下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