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狂人之死(第2/4页)

他有意静默片刻,不无得意地观察我的表情。我确实被惊呆了,对这个骇人的发明,心中本能地震荡着一种深沉的恐惧。

胡狼笑道:“很简单,是吗?其实任何法则和原理都是简单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工匠,摸索出一套高效的工艺而已。这套工艺的关键是多切面同步堆砌毫微技术。要知道,从20世纪末,毫微技术就已经起步,那时的科学家们已能用扫描隧道显微镜去推动原子,堆砌成英文字母──当然比起我的机器来,那些成绩不值一提。毫微技术发展到2100年,已有了长足的进展,在我手里又跨了一大步,超前时代一两百年。它的水平已足以胜任这项工作了。”

我从震惊中复苏,问道:“它也能复制生物?”

胡狼大笑道:“难道你没有看到两只小猫吗?丽丝过来!”

两只波斯猫应声跑来,跳上跳下地撒欢。的确,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我迷茫地重复发问:“你能复制人?”

胡狼很为我的低能摇头:“当然能!只须走进机器的密封门,半小时后就会走出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你能复制他的思想?你已经了解智力活动的全部奥秘?”

胡狼讪笑道:“看来我对你的智力并未低估。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并不需要知道我在画什么?只须保证我的复制不失真。要知道,任何思维活动都有相应的物质变化。20世纪的科学家就已经知道,把识路蜜蜂脑中的蘑菇体取出,注入不识路蜜蜂的脑血淋巴中,后者也能识路。这表明,记忆在蜜蜂的神经系统中有相应的物质体现。这是十分奥妙的东西,也许人类十万年后才能掌握。幸好我不需要了解详细过程,只需要精确地复制,仅此而已。一旦复制完成,复制人自然而然就具有原件在那一瞬间的全部思想和知识了。”

这些劈头盖脸而来的新概念使我头晕目眩,胡狼尽可能耐心地讲下去:“还有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你知道人类已经用基因工程复制了不少生物,至于复制人只是时间问题。这是一种生物方法,自然便捷得多容易得多。而我用的可以说是机械方法,自然要笨拙得多。但前者只能重复一个生命过程,比如说它复制的爱因斯坦也得重复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由于后天的差异,等爱因斯坦第二成人时,他已与爱因斯坦第一大相径庭了。而我却能复制一个完全不失真的成熟的天才。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世上有一千个爱因斯坦或胡狼,世界该是什么景象?!”

他的表情狂热。而我则恐惧地注视着机器的入口,似乎它是天外怪兽的血口利齿。我悲哀地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毁灭人类,你把神圣的人类变成了一个个工件,你会完全毁掉人类的伦理道德,毁掉初恋的神秘、对死亡的恐惧,毁掉一切美好的感情。”

他不耐烦地说:“文人的多愁善感!即使没有我,迟早也会有人把这个玩意儿搞出来,最多不过推迟一两百年。如果它会毁灭人类,那只能由此推断出一点──人类在发展过程中本来就会走向死亡。”

我驳不倒他,我在他犀利的思想面前无能为力。我痛恨地说:“你是否能费心考虑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假如一个傻女人始终摆脱不了荷尔蒙的控制,十年来仍在痴恋一个疯子,可是突然间她面前冒出一千个胡狼,她该怎么办?”

胡狼稍一愣,随即笑道:“很好解决嘛,再复制九百九十九个白王雷就行了,连她们的爱情也会复制得一模一样。”

我绝望地叹息一声,知道这个疯子已不可理喻。我掉头出洞,径直走向我的直升机,决绝地离开这里。回到京城我就紧急约见总统,我不能让这个科学狂人毁灭人类,毁灭造物主亿万年的杰作。我毫不怀疑我能说服总统采取紧急行动。总统已执政八年,精明干练,深孚众望,已经有报纸把他称为“百年一遇的天才”。我想他不会喜欢这么难得的天才在30分钟内孵出一群吧。

总统在书房里会见了我,微笑着寒暄:“记得哪位哲人说过,美貌和天才不能并存。看到你,我才意识到这句话的荒谬。”

我疲倦地说:“关于我的美貌等闲暇时再谈吧,现在我要谈一件关乎人类存亡的大事。”我简捷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虽然这不啻天方夜谭,但总统还是敏锐地意识到危险。他没有犹豫,立即唤来国务秘书吩咐道:

“即刻提请议院召开一次非常会议,议题是增加一项法律条文:任何复制人的活动均为重罪,对犯罪者不得不恢复死刑。”

我低声请求:“请给我一天时间好吗?我想尽力说服他。”

总统同情地看着我:“好吧,反正法律生效肯定在一天之后。”

“这一天之内请不要打搅他,好吗?”

总统爽快地答应:“好吧,一天内不采取任何行动,但一天后你必须离开那儿。”

等我匆匆赶到,那里已经人去室空,桌上留有一封信:

白王雷女士:

我知道你匆匆离开这儿要干什么,没人能比我更了解你那可笑的历史使命感了。新增的那条法律条文已被我截获,我不会去和法律硬碰,但任何人也不能让我服输。

请转告总统阁下,即使我要复制天才,他也是排在500名之后的,大可不必着急。

顺便说一声,我似乎还爱着你,那可恶而顽固的荷尔蒙!

胡狼匆草

胡狼就这样消失了,像滴在火炉上的一滴水。

总统又约见我,我气急败坏地对他大叫大嚷:

“你为什么违背诺言?为什么在我到达之前就派人监视他?要不是你们惊动他,也许他不会逃走的!”

总统冷冷地说:“这样一件关乎人类存亡的大事,你想我会为一个傻女人的爱情去冒险吗?”

我反唇相讥:“你不愿冒险,他却从你们眼皮底下溜走了,从十几台仪器的监视下消失了!”

总统沉默了,半晌他由衷地承认:“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逃走的,真是一个鬼才。我们在全世界彻底搜索过,也毫无线索。你大概是他同人类社会之间的唯一纽带了,我想他很可能与你恢复联系。为了人类,我恳求你及时通知我。”

我喃喃地说:“通知你们逮捕他、绞死他?”

总统的目光毫不退缩,答道:“是。”

我以手扶额,半晌才疲倦地答应:“好吧,我知道自己的责任。”

两年过去了,胡狼杳如黄鹤。

两只波斯猫已经长大,每日绕膝撒欢,它们仍极为相像,但我已能分辨“丽丝A”和“丽丝B”了,我想是两年的后天环境使它们产生了差异。

夜深人静,我会抚摩着自己仍然光滑如缎的皮肤和依然紧挺的乳胸,痴痴地冥想。那个男人现在在哪儿?他会不会走到与人类为敌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