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淮生(第2/4页)

壁炉已经被废弃了很久,是明禄这一次带着人重新修复改造的。

红砖砌成的墙面有些粗糙,没有特意打磨,反而显出厚重的温柔。主灯被关掉后,客厅里的环境稍有些昏暗,燃烧着的温暖火光就显得格外明亮。

沙发就离壁炉不远,明危亭抱着骆炽坐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跳跃的火光落在骆炽苍白的眉宇间。明危亭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心。

虽然是在昏睡中,但骆炽似乎也对近在咫尺的暖意有所察觉,身体变得放松,被痛楚拧着的眉也渐渐释开。

壁炉温暖明亮,影子被火光留下来。

……

明禄取来薄毯,悄悄放在沙发旁,轻手轻脚离开。

整座别墅被安装的摄像头都已经拆除,十年间一切无关人等的痕迹被彻底清除干净,但发生过的事都还留在影像里。

即使没有影像,已经发生过的现实,也不可能被用同样简单的方式抹掉。

这些天外面发生了很多事,也有很多已经过去的事被翻扯出来。

……在公证处开始联系骆枳的遗产继承人,按照常规手续,开始处理相关事宜之后。

最早的变动发生在淮生娱乐。

明禄其实早让人备好了资金,准备适时把这家公司收购过来,让它彻底和骆家不再有任何关系——骆承修其实恨不得白送。第一天上船,骆承修其实就带去了淮生娱乐的转让合同。

明禄叫人把那份合同扔进了水里。

明禄让人把泡烂了的合同捞起来,请骆承修自己把它们吞下去。

他看着拧紧眉头、困惑不解的骆承修,其实同样觉得困惑:“骆家主。”

“在你看来,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

明禄是真的想不明白:“玩具?”

是那种随手扔给小孩子的玩具吗?所以就那么扔给一个儿子,隔了段时间心血来潮,所以又抢来给了另一个,现在遇到麻烦了,就又抢了要送出去。

完全不在意这种仓促的、儿戏似的混乱交接会对公司造成多严重的打击。也不在意在这种和舆论密切相关的行业,会让淮生娱乐在业内的评估里掉多少分,错失掉多少机会……就因为在骆家主的眼里,这样一个边缘企业不值得多费心思。

骆承修在意的是家族作为支柱的那些产业,文娱领域本来就和骆家不沾边,骆家也无意在这上面发展。

在骆承修看来,为这个公司多花一点心思都是浪费。

“骆家主,明家现在不会收购这家公司。”

明禄告诉他:“我们会等,等到你求着这家公司留下。”

那个时候的骆承修颓唐在甲板上。

他想着那几个集装箱的货,吃力地艰难吞咽着那些纸沫,根本听不懂明禄在说什么。

……

骆承修现在还躺在医院。

那天接二连三的剧烈刺激,他终于承受不住犯了病,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去。

病情凶险,如果不是抢救及时,险些就再醒不过来。

明家怎么会让他不醒过来。

脱离了危险的骆承修,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骆家主迅速变得颓唐憔悴,整个人像是一夜间老了数十岁。

骆钧早已经不再回家,骆橙又逃了出去,唯一在他床边的居然是简怀逸。

骆承修看着简怀逸,几乎像是看着一条被自己亲手揣进怀里的蛇。

他宁可请护工,宁可不用人照料,就这么死在医院里。

明家不会叫他死,明家要他活着看骆家是怎么塌的,要他活着去背骆炽受过的折磨。

骆承修嘶吼着让简怀逸滚出去,却依然被那个养子挑不出任何错地照料着。

——多感人。

家族倾覆,众叛亲离,树倒猢狲散。

只有养子不离不弃,自己伤还没好,亲自照料重病的父亲……

……等着吃下骆家最后的残骸。

再沉底报废的船也能榨出些价值,近水楼台,这位知恩图报的养子在外人眼里的风评会非常好。

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只鬣狗。

鬣狗在床边等,等骆承修死了,总还能剩下几根带着肉沫的骨头。

“原来你这么擅长这个……”

骆承修喘着粗气,神色森冷:“你是这么对付骆枳的?”

简怀逸收拾好被打翻的水杯。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抽了几张纸擦净水痕,坐在床边。

“别侮辱骆枳了,父亲。”简怀逸劝他,“把药吃了吧。”

他把水杯和药递过去,又被骆承修暴怒着一把掀翻,就再把水杯捡起来,扯纸巾去擦水。

“我怎么对付得了骆枳?我对付的一直都是你们。”

简怀逸把水擦干净,低声自言自语:“让你们相信我、怀疑骆枳,让你们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骆枳头上,让你们把我当成一家人,把骆枳轰出去……有这么难吗?”

骆承修的瞳孔在他这句话里收缩。

“难吗?”简怀逸想了想,“太简单了。”

简单到他现在回头想,自己那些步步为营的算计都成了最滑稽和荒唐笑话——真的有必要算计到这个地步,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吗?

他什么都不做,结果明明也是一样的,骆家人自己就会把骆枳赶出去。

他蠢得像是头拉磨的驴。

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机关算尽,摘下眼罩原来还是被困在磨盘边上。

被死死地绑在磨盘边上,看着磨坊失火,看着抢来的东西在眼前塌得烟消云散。

“再稍微挣扎一下吧,父亲。”简怀逸说,“就这么撒手不管,破产清算以后就剩不下什么了。”

简怀逸把文件递给他:“我找人评估过了,只要您能保下淮生娱乐——长期看肯定是保不住的,骆家现在的名声也对公司有负面影响。但短期内攥死在手里,收购价一定会打得非常高……”

他自顾自说着,骆承修却像是完全没听,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简怀逸放下文件:“父亲?”

“淮生娱乐?”骆承修低声问,“为什么……是淮生娱乐?”

他完全想不通,却又隐约想起明禄的话。

骆承修死死按着胸口,他浑身发冷,像是又被推回了漆黑的冷海里,张口几次才终于出声:“为什么是淮生娱乐?”

……为什么简怀逸煞费苦心,不惜用骆橙设套,也要拿到淮生娱乐?

这个公司到底有什么名堂?

不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影视公司?文娱这种领域,就算做得再好,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父亲。”他听见简怀逸的声音,“您是从来没有尝试着,哪怕稍微去了解一下骆枳吗?”

骆承修几乎被他这句话钉死在病床上。

监护仪器开始报警,骆承修不顾一切地推开围上来的医生护士,他的吃力地大口喘着气,依然盯着简怀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