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帝王策18

春去冬来, 宫里的桃花开了又谢,如此往复已经四回。

尚在年节,廊檐下的宫灯透着几分喜气。

天降白羽, 殿前有宫人正清扫台阶上的碎雪。

殿内,碳炉里火光微熹。

薄承干放下拨弄的火钳,伸手烘烤,“如此,今年元宵北市城门宣诏赐福一事,就交由敬行去办。”

阶下,薄敬行拱手,“儿臣领命。”

“皇后近来身体不好,节庆期间宫里的庶务就由你们剩下的几个……咳咳……操持。”

薄承干说到最后,溢出两声轻咳。

薄敬行上前半步,“父皇,可要宣太医?”

薄承干微微抬手,“不过风寒,用过药了, 不打紧。”

其他三人正身谨立,并未多话。

薄承干扫了一眼, 停顿片刻想了想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回答的依然是薄敬行, “说到元宵的事,您已经安排妥当了。”

薄承干点点头, “老二,现在什么时辰了?”

薄敬元回神,看了眼近在迟尺的水钟, “回父皇, 巳时三刻。”

“到时间了, ”薄承干想起什么,“高贺,去,给朕把惜春带过来。”

见他如此紧张,众人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

不过一会儿却见高贺提了个金丝鸟笼子过来,里头一只灰头蓝颈的鸟雀正昏昏欲睡。

薄承干拍了拍手起身,接过鸟笼,“这是惜春,前些日子朕新得的小杜鹃,别看它其貌不扬的,叫声却是极美。来,惜春,叫两声。”

小杜鹃睁眼看见生人并不害怕,只是眼皮微掀,一副被扰了清梦的样子。

薄承干逗弄了一会儿,那鸟依然不叫,颇有些失望道:“今天怎么回事,一声也不叫。”

回头看见站在跟前的四个儿子,薄承干随口问道:“若你们是朕,面对一只不叫的杜鹃,你们会怎么做?老四,你先说。”

薄敬行很快回答,“诱惑它。”

“刚睡醒多少有些饿了,不如给它喂些吃食,吃饱了再逗应当是没问题。”

薄承干点点头,往笼子里的食槽里灌进不少粮食。

那杜鹃动是动了,却只是埋头吃东西,并没有叫。

薄承干蹙眉,又看了眼薄敬启,“老三,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薄敬启认真想了想,片刻后道:“父皇,我没什么办法,但如果实在想听,这只不叫换一只就好了。”

薄承干又问:“老二?”

薄敬元:“它若不啼,待它啼就是,左右也跑不了。”

薄承干端起茶杯润了润喉,视线挨个扫过回答的几个儿子,“诱之使其啼、杀之不足惜、和它耗到底。”

扫过薄敬呈时,再问,“老五,你以为你三位皇兄,谁的答案最好?”

薄敬呈拱手,大大方方,“儿臣以为,选哪个都行,都可,看心情。”

薄承干放下茶杯,略微回味,“好一个看心情。心情好,陪它玩玩,心情不好,杀了也无妨,一只杜鹃而已。”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露出些许疲色,“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朕有些乏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吧。”

老二老三老五异口同声,“是。”

唯有老四薄敬行道:“父皇,儿臣观父皇近日气色不佳,特意新调了些香,可安神助眠,父皇可要试试?”

薄承干半阖眼,“那便试试吧。”

薄敬元:“那我们就不打搅父皇休息。”

老三老五也道:“儿臣告退。”

从殿里出来,甫一接触冷气,薄敬启就打了个哆嗦,瑟缩不想出去。

薄敬元和薄敬呈缓步离开。

等下到台阶稍微离远一些,薄敬元问道:“五弟以为,刚才父皇所问杜鹃是何意?”

薄敬呈接了一片雪,随口道:“字面意思。”

薄敬元又问:“五弟方才为何会如此作答?”

等掌心的雪化了,薄敬呈将手揣回袖子里,“我只是想起太子,若是他,定然会如此作答。”

薄敬元略有些怀疑,“若是他,不该说出‘看心情’这话才对。”

薄敬呈:“陛下理解错了,我说的看心情,是看那杜鹃的心情。想叫的时候自然会叫,不杀不诱不等,随它去。”

薄敬元闻言笑着摇头,“这倒像是他会说的话。”

薄敬启快步跟上,缩着脑袋夹在两人中间,“二哥,元宵节你有什么打算?我想去看花灯,要不要一起?”

薄敬元:“看花灯,自然要去北市。”

薄敬启:“五弟?”

薄敬呈:“年年去看,有什么好看。”

薄敬启撇嘴,“那你说干什么吧。”

薄敬呈想了想,“不如去槐山?”

“槐山?”薄敬启顿了顿,眼神一亮,“去找太子?好哇!他许久未下山,肯定也想热闹热闹!”

薄敬呈:“到时候带些食材过去,支个炉子,吃到天亮也行。”

薄敬启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还是五弟考虑周到,那我们今天出发?”

薄敬呈:“不是我们,只有你。”

薄敬启:“什么啊,搞半天你不去?二哥呢?”

薄敬元看了眼薄敬呈,“我……我有事,去不了。”

薄敬启不高兴,“什么嘛,你们都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就去北市看花灯好了。”

薄敬呈脚下一顿,直言道:“三哥,你想去哪儿都无所谓 ,只有北市不可以。”

薄敬启有些怔愣,片刻后想到什么,微微垂眸,“我知道了,我还是去槐山吧。”

薄敬呈点头,“嗯,去吧。”

薄敬启很快转身,离开的步伐较来时沉重许多。

两人目送薄敬启离开。

薄敬元收回视线,“北市人潮汹涌,你当真要这么做?”

薄敬呈继续往前走,“他既然想出这个风头,便让他出到底。”

薄敬元:“你如何对他我自然不在乎,我说的是百姓,万一牵连无辜……”

薄敬呈打断,“那便牵连无辜。”

【老三傻孩子,不让你去是为你好。】

【好家伙,老五,你的心真是越来越硬了。】

【他们这打哑谜呢?先是什么杜鹃,再是什么北市,听不懂。】

【一日不见,感觉狗皇帝又老了不少,真好!】

【今天又是祈祷天上掉下一块石头砸在老四头上的一天。】

【+1】【+1】【+1】

薄敬元愕然半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着走完台阶,分道扬镳之前,薄敬呈忽然停了下来。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掌长的木盒,转身递给薄敬元。

薄敬元疑惑,“这是?”

薄敬呈:“月底不是你生日?二十而冠,勉强能戴戴。”

薄敬元恍然大悟,笑着接过木盒,里头躺着一支云纹木簪。

簪身光滑,纹路生趣,分明既不华丽也不贵重,薄敬元却蓦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