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一觉,楚婉睡得格外踏实。

天快亮的时候,她习惯性睁开眼睛,正准备起身干活,忽地回过神,继续睡。

陈秀娥和聂老头是在太阳上山时起来的,平日里他们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吃楚婉准备好的早饭。

可今天,堂屋静悄悄的,灶房里也没有动静。

“这一大早的,又闹啥幺蛾子?”

陈秀娥“砰砰”敲了几下房门,半点动静都没有:“昨天晚上偷吃鸡蛋和红糖,今天更不得了,连饭都不做了?”

“咋回事?楚婉以前没这么懒。”聂老头说。

“谁知道?看我们俩老了,好欺负?”陈秀娥“啐”一口,“过两天姑娘和老三就回来了,到时候让咱姑娘好好教训她!”

聂老头摆摆手:“行了,少说两句,你去把早饭做了。”

陈秀娥不乐意了,瞪瞪眼睛:“你让我做饭?”

聂老头说道:“以前不都是你做的?咋的,没儿媳妇咱家还不吃饭了?”

陈秀娥咬咬牙,转头进了灶房,嘴上还唠叨个没完。

这会儿屋里,楚婉睡得正香。

阳光洒进屋子,落向她雪白的脸蛋,连脸颊上的绒毛都显得清晰可见。

感觉到刺眼的光芒时,她用手轻轻捂了捂眼睛。

婆婆的抱怨声划过耳畔,楚婉心安理得。

原剧情的风波平息了,她本该向顾营长道歉、解释,但想到他冷冰冰的神色,楚婉又动摇了。

会不会被认为是居心不良?

顾营长回家时,看见她躺在自己炕上,肯定和村民们一样反感。当时愿意救她,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被她牵连而已。

他凶巴巴的,而她对昨晚发生的事又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要是她再去打扰,对方会不会直接报公安,治她个流氓罪?

楚婉不想冒着当女流氓的风险去碰钉子。

不必像之前那样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做早饭的楚婉,睡得非常满足。

她到点起床,将炕上的被子整齐叠好,换好衣服,准备去领工具上工。

临出门之前,她从八仙桌上拿了个玉米饼,一抬眼,就对上陈秀娥恶狠狠的目光。

楚婉表情无辜,咬一口玉米饼,出门了。

“你看看!看看她是什么意思!”陈秀娥咬牙道。

聂老头昨晚没亲耳听见儿媳与老伴的对话,压根没察觉有什么不妥,抽着旱烟说道:“老黄牛累了还想歇歇呢,人家也就是一个早上没做饭而已。”

在聂德栋看来,城里来的女知青心思都多,像楚婉这么单纯的不多见了,要说她心思真不正,跑去勾搭男人,他是不信的。

不过聂老头也从来没有帮她辩解过,毕竟这样坏的名声,对楚婉不好,可对他们聂家人却有利。

家里没年轻的劳动力了,楚婉虽娇小,但也能上工挣工分,平时还在家里照顾打点,他们聂家可真离不开她,别把人逼急了。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

……

楚婉不知道昨天自己走后,顾营长家发生了什么,也没法去打听。

一大早,傅知青就被罚关了禁闭,村长已经严肃勒令谁都不许再提这件事,自然也不可能再传到她的耳中。

此时她出门,准备去溪边大队领劳动用具,可她还没到,就听蒋秋月喊了自己一声。

“楚知青!”蒋秋月人到中年,一头齐耳短发,脸圆圆的,笑起来时特别温和可亲,“还没去上工吗?”

妇联主任离得远,风声带走她的后半句话,楚婉并没有听清。

不过她向来有礼貌,立马顿住脚步,小跑着过去。

蒋秋月愣了一下,之后便带着笑,站在原地等楚婉。

她步伐轻快,片刻都不耽误,就像是学堂里最讨人喜欢的学生,一听见老师的喊声,就立马上前,乖巧又安静。

只是,蒋秋月记得,第一眼见到楚婉时,她并不是这么安静的。

当时才十八岁的女知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活力,虽然有些害怕这陌生的环境,但眸光是亮晶晶的,带着希望。

蒋主任并不知道如今的楚婉是什么心态,只知道小姑娘这一年来不容易。

光是村民们的风言风语,就能压垮人。

就拿她的衣着来说,蒋秋月分明看她穿的都是颜色单调的粗衣裳,完全不像其他知青服装剪裁修身,可因为她长得漂亮、身份引人遐思,村民们就会说——小寡妇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勾搭人了。

蒋主任想到这里,就见楚婉已经到了自己跟前。

小姑娘皮肤瓷白透亮,眼神和过去一样绵软柔和:“蒋主任,您找我有事吗?”

蒋主任原本想说没有,可是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

这几年,陆陆续续有知青下乡,妇联有需要人手的时候,她就会请相熟的知青来帮忙。这是个好差事,知青们当然愿意,拿笔总比握锄头轻松。

刚才,蒋秋月原本就打算去知青点找一位同志跟自己回办公室,这会儿恰好碰见楚婉,小姑娘又这么礼貌听话,不如将这差事交给她试一试。

“楚知青,办公室里有点活,你来给我帮帮忙,工分照算,今天就不用下地了,我让人跑一趟,和记分员说一声就成。”

楚婉睁大眼睛。

今天居然不用下地了!

……

村尾小屋里,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小手在身前拧成麻花:“爸爸说吃了糖,牙齿要长小虫子的。”

小女孩叫岁岁,今年三岁多,一双杏眼圆圆的,眨巴着。

顾骁摸摸孩子的小脑袋。

这趟探亲,是特地带孩子们来探望他们奶奶的,因此昨天一回村,他就将安年和岁岁留在莫奶奶家,让祖孙三人好好相处。

莫奶奶笑着说:“我们岁岁不是有牙膏和小牙刷吗?刷了牙就不会长小虫子了。”

看着小孙女可爱的模样,莫奶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更深了些,摸摸岁岁的小脸蛋,感激地冲着顾骁说:“幸好有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孩子拉扯大。”

只是,望向屋外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的大孙子,她又叹了气。

这孩子的性子太孤僻了,但也不怪他。

莫奶奶垂下眼,想起往事。

那一年,安年三岁,岁岁才八个月大,当前线传来他们父亲牺牲的消息时,老人家和儿媳妇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她尝过了,但日子再难,不能倒下。

莫奶奶知道儿媳妇的不易,但是当一天夜里听着孙子孙女的哭声醒来,跑到里屋发现儿媳妇已经离开时,还是没有缓过神。

老人家病倒了。

而顾骁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当时小小的岁岁扒拉着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发音,喊的是“爸爸。”

顾骁说,他愿意接走两个孩子,抚养他们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