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谢长蕴七岁的时候遇到了他的师傅, 天雪山白衣道人,自此后便一直跟着白衣道人住在天雪山上学习道法。

白衣道人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弟子,师徒二人的日常生活也十分纯朴, 白衣道人经常下山替附近的村民捉妖驱魔, 偶尔会带上谢长蕴,让他长长见识。

白衣道人有时候也会出远门, 拜访远方的朋友或者应邀去某个地方诛邪, 一走便是数月。

白衣道人不在的日子,一般都会嘱咐不让谢长蕴独自下山,若是谢长蕴叛逆一些,可能早就偷溜去山下了。

然而谢长蕴从来都没有叛逆过,他是一个认真听话的纯良弟子,白衣道人不让他下山, 他就真得从未自己下过山。

在天雪山的生活清苦也有趣, 白衣道人道法高明, 谢长蕴天赋不错,尽得其真传, 又肯勤学苦练, 故本领高强, 只是实践不多缺乏经验。

谢长蕴曾经想过,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天雪山,似乎也不错, 只是白衣道人终究寿数将近,在谢长蕴成年过后的某一天突然将谢长蕴叫到自己的房间, 交给了他一把伞和一袋碎银子, 对他说:“不管人还是妖, 都有自己的缘法, 待为师死后,你就下山去吧!”

说完这句话,白衣道人就坐化了。

谢长蕴从来都是一个听话的好弟子,妥善的安葬了师傅的尸骨后,就收拾好了行囊,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天雪山。

谢长蕴下山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想起师傅曾经说过南方水乡的婉秀之景,便决定一直朝南走。

外面的世界与天雪山截然不同,景如此,人亦然,妖也不例外。

在天雪山吃喝住都不用花钱,但在外面要钱,谢长蕴看起来非常的单纯好骗,当了许多次冤大头,师傅给的一袋碎银子很快变得空空如也。

谢长蕴开始风餐露宿,路上偶尔会碰到为非作歹的精怪小妖,他都会出手替被精怪缠磨的凡人解决,有时候会得到一句感谢,富裕点的会给他一些吃食或者银钱。

谢长蕴一般只接受人家赠给的吃食,不会收纳银钱,两袖清风,钱袋子里干净得不行。

倒不是看不起,而是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没有钱他也不会饿死渴死,身外之物对他来说有也罢无也罢,没什么影响。

又走过几座小城,谢长蕴明显感觉到自己最近遇到的妖怪变得又多又难缠了起来,而且他们似乎都有同一个目的——大多都是冲着他的伞来的。

谢长蕴的伞,是白衣道人坐化之时给他的,名唤软骨,从外观看上去很普通,就是一把素色的油纸伞,但见识过这把伞的妖怪都知道这是一柄极其厉害的法器,很多妖怪都折在这把伞下。

谢长蕴自己不知道,他从天雪山一路走来,在妖怪之中渐渐有了名气,不知道他的名字,妖怪们就叫他执伞人,说他有多厉害,连柏溪山的山妖应该都打不过他。

有些妖怪最喜欢虐杀各种除妖道士,听到谢长蕴的名头后便自动自发的找上了门去。

不认识谢长蕴的人,但认识他的伞,有见识的大妖,一接触就知道谢长蕴的伞不是凡品,仔细观之后就发现这伞的伞骨竟然是由上古血脉最厉害的大妖肋骨所制。

这大妖血脉非凡,生前十分厉害几乎是妖王的存在不说,死后他的身体骨血若能为妖食之,还能大幅增长修为,是妖妖羡之的珍宝。

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这把伞的来历,那自是百妖相争,都想杀了谢长蕴,夺走他的伞。

所以谢长蕴一路上遇到的妖怪越来越多,但好在他本领扎实,一般妖怪皆不是他的对手,还让他的对妖经验在短时间内飞速增涨。

谢长蕴一般不会主动去找妖杀,因为白衣道人说过,人分好坏,妖也有善恶,并不是所有的妖都该杀,毕竟在很久以前还有妖一心向道最终飞升成仙的故事。

不得不说,白衣道人虽然是个驱魔除妖的道长,但思想是难得的开化,被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谢长蕴也是如此。

他在山林间行走,经常遇到山妖精怪,但只有作恶的妖才会被他收入收妖袋中,消去灵智,化去妖身,最后什么也不剩。

在又一次途径一座茂密的荒山时,谢长蕴碰到了一只虎妖,这只虎妖正在欺负一个女子。

看到有人经过的时候,那女子便扭头泣声向他呼救。

谢长蕴望过去的时候,就见那穿着明黄衣裙被虎妖压在身下的女子,眼泪簌簌而落,以为她是凡人的谢长蕴想都没想,直接动手,那虎妖很快进了他的收妖袋中。

女子获救,还没有开口道谢,就见救了她的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转身就走,就好像他刚刚不是在出手救人,只是随手拂掉了一片碍眼的树叶一般。

怕这荒林野地还有其他妖怪出没,被救的女子也就是景昭,赶紧跟上谢长蕴的脚步。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前行,走了许久,谢长蕴才停下脚步,看向身后,询问道:“为何一直跟着我?”

他的表情没有嫌恶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有些微的疑惑。

景昭咬了咬唇,弱声道:“我一个人在这山里害怕,道长行行好,带我一起下山吧!”

谢长蕴听她说完,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说辞,没有再管她,兀自向前行去。

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想要下山找到城镇,势必还要走很久的路。

景昭穿的绣花鞋鞋底早已被磨破,脚底起了水泡还有刮伤,即使谢长蕴走得并不快,她也渐渐落后了一大截。

好在天色渐晚,谢长蕴终于停了下来,就地拾捡了一些干柴,升起了火堆,随后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只已经处理好的野鸡。

景昭在他对面,隔着火堆靠着一颗大树而坐,有些稀奇的看着他颇为熟练的将野鸡穿在棍子上放在火上烤。

原来他也是吃肉的,她还以为像他这样的道士,只吃素食呢。

确实有许多修行的道士平日里不沾荤腥只吃素食,说这样对修行有益,谢长蕴的师傅白衣道人对此却是嗤之以鼻,修行之道在于心而不是在于形,不管是素食还是荤食,都是用以填饱肚子的食物,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一味的拘泥于各种形式,反倒失去了最为纯挚的道心。

谢长蕴谨记师傅的教诲,吃鸡吃得很香,吃了一半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随后掰下了自己没有碰过的那一边的一块鸡腿肉递给了景昭,道:“给你。”

景昭也确实饿了,道过谢之后接了过来。

鸡肉没什么佐料,也没有盐味,吃起来干巴巴的,还有点腥,也不知道这人看上去为什么吃得那么香。

吃饱之后,谢长蕴就在原地打坐休息,闭上眼,身姿板正,他的背上还背着那把软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