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多嘴、四多

军需的事儿闹得再大, 这事儿到底和张诚不相干,见着皇帝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稳了稳心, 压下了惶恐,静静的跟着吃饭。不过到底还是用眼角关注着皇帝, 生怕自家主子火头上来,自己先遭了秧。

皇帝能在外头白龙鱼服的时候上火?别闹了, 即便年轻,那也是坐在龙椅上多年的人了, 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所以即便每一口菜都咬的有点重, 面上却没显露什么。相反还借着吃饭问起了刚才话语里包三儿透露出来的另一条。

“说来, 你怎么知道草原上那羊毛都是烧了的?”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这生意真能做?”

嘿,总算是没白费他前头特意点出来这么一条, 爱财的皇帝唉,你上钩啦。

“这位爷, 看样子您这是心动了?看您这一身衣裳……有财力,有关系, 那确实能做的。”

包三儿声音不大, 可打量的眼神却相当直白, 就差没将:没钱没人就别干。这句话贴到脸上了。看的皇帝心里又是一动。

“银子肯定有, 至于这关系……这话怎么说?”

说话间皇帝笑容大了几分,张诚看着,心里那股子寒意也越发的深了。

妈哎, 这趟出的有点玄乎啊, 难不成是出宫的时辰不对?

对不对的, 包三儿该勾搭的还是要勾搭, 他难得遇上这样的机会,不赶紧的多埋几个雷,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自打先帝开关,咱们和北面少了战事,边关那儿生意就开始兴起来了,往来商户很是不少。羊毛这样的生意,这会儿是没人想到怎么挣,等着有人起了头……只要和银子有关,那自来就没什么笨蛋。这位爷,您要是北面没人帮着遮掩一二,怕是最多就能吃个头汤,连着第二茬机会都不会有。大冬天可正是北面牛羊什么的,最容易冻死的时节,从肉到皮子,再到羊毛,山西那边的大商贾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缺,只要来个统统吃下,你说,别人还能有什么盼头?除非在别的军镇收。可先帝只在大同开关,别处……”

包三儿这话说的实在吧,便是心里哆嗦的张诚也不得不承认是实在话。如若他们真的只是京城的富贵人家,那想做这个生意,还真未必能争过那些坐地户。可他们是寻常人吗?

张诚眼尾往皇帝那儿一扫,见着自家主子眼睛里那闪闪的光,心里一晒。

他们自然不是的,甚至只要皇帝愿意,哪怕是天边,也能用自己人,将生意截下来。而这会儿看皇帝的表情,显然很愿意。

“听着是挺有理,可为了这么一个生意走关系……总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呀。”

不是装遇上的吗?怎么这会儿就忘了?开始帮着说话了?唉,公公唉,您这人设维持的不够细致呀,得敬业知道不?你这样我装看不到很难的。

“公公也感兴趣?”

“杂家这样的想插手挣钱是不能的,可当个故事听不也挺有趣?”

很好,人设重新立住了,脑子够快,有前途。

“也是,咱们这样八辈子都未必出京城的,也就能当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说个热闹了。”

“热闹多好,闲坐着也是闲坐着,听多了,杂家还能回宫当会说书的呢。”

这理由可以!包三儿笑着用余光去看张诚捂着嘴八卦的表情,心里再给了个赞。

“那行,我就继续说,像是您说的,闲着也是闲着。”

“唉,您说,您说。”

“咱们京城有多少人,公公可知道?”

“百万是有的。”

“是啊,百万,这百万中平民百姓占了多少?”

“这,京中衙门多,官员多,百姓比例比他处应该低些,五成,或是六成吧。”

唉,这公公,眼界有,心思也细,可有些事儿看的却并不明白。

“底层官员是不少,可咱们大明官员的俸禄不说和宋比,历朝历代都是最低的。即便有投献的土地租子可以做补充,三节两寿的好处可以拿,可京城开销也大啊!各种人情往来就能让人急白头发。给上峰送礼能是差的额?同僚之间能跌了体面?一次一二十两都是抠唆的了,一二百都不在少数。所以啊,底层官吏真说起来,走出来的时候体面或许不差,真说到内里……可未必比普通小富户人家有钱。”

这个答案让皇帝多少有点尴尬,可这会儿他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听包三儿说理由。想听听为啥这挣钱还和百姓有钱没钱有关系。

“官员除了官服,家常衣裳能少了去?没钱,那不也得寻实惠的?若是这么算,公公唉,这毛毡衣裳若是真能兴起来,怕是京城七到八成的人都需要。甚至勋贵人家仆妇都少不得置办,毕竟能省钱谁也不会愿意多花钱不是?这么一来,你们说,这需求有多少?那需求多了,哪怕一件只挣一个钱,又该是如何大的买卖?”

理是这个理,可勋贵人家的仆妇和底层官员等同……这个雷埋的,皇帝心里又是一哽。

等等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个雷?投献?这个词他听先生说过,三节两寿也知道,可为啥包三儿说起的时候,那表情有点不对呢?总觉得有些嘲讽。

“你说的倒是也有理。”

张诚一句有理刚说完,后头的话还没出口,皇帝就抢先提出了问题。

“京城居大不易,这是一定的,可走礼一次就要一二百……投献的银钱真能补上这样的开销?怎么听着有些吓人呢。”

呵呵,就等你问这个了,这层盖子呀,包三儿可是等了很久了,就想着怎么揭开呢。

“大明国库不丰,若非张阁老有才,善于谋国,如今怕是……那么这国库的银子去哪儿了呢?为什么明明人丁年年涨,开荒常常有,税赋却越来越不够用呢?”

包三儿招手,让人送了一壶酒上来,咪上一口,摆出一脸我就是喝醉了随便说的模样。笑着说道:

“这事儿原本不该是我这样的人考量的,没得吃着百姓的饭,操着阁老的心对吧,又没人给我俸禄。可是吧,我这人有个毛病,做工闲着的时候爱瞎想,又常和各处的锦衣卫探子们闲话,知道的多了,这想的也就杂了些,若是说错了,两位,权当是我喝醉了啊。”

说话间包三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了两人,意思很明确,你们要是同意我这喝醉了随便说的,那我就说,要是不同意,那我就真胡说。

包三儿架子搭的听好,也挺符合人设。虽然大明不以言论罪,可有几个普通人随便议论朝政的事儿?若是包三儿没有这警惕的模样,你说这两个会怎么想?

他们这会儿其实没怎么想,可包三儿表现的这么明显,他们立马就想了。聪明人想的多,特别是靠着心眼灵活才爬上来的张诚,眼珠子一转,就自己给包三儿想出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