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终极胜利(第2/2页)

“不错——这次还是非常之好。稍等……先留步。”罗亚尔搁下手里的餐叉,故作随意地问,“你有没有听见他的什么消息?或者有谁见到过他吗?”

怀尔德太太摇了摇头,对他的旁敲侧击有点不耐烦:“谁……?”

“你丈夫——理查德,我想是这么叫的。怀尔德。”

怀尔德太太垂眼看着罗亚尔,摇摇头,就好像不认识那人。罗亚尔可以肯定:她不单已经忘了那人是她丈夫,也忘了每个男人都是谁,包括他。他想试她一试,便伸手到她大腿上,摸着她有力的肌肉。怀尔德太太手拿餐盘顺从地站着,对罗亚尔的爱抚浑然不觉,部分原因是她在过去数月里已经被太多男人骚扰过了,但也是由于性侵犯本身已经不再具备任何意义。当罗亚尔将两根手指滑进她的臀沟时,她有反应了;但不是把他的手推开,而是把他的手移到自己腰上,然后轻轻按在了那儿,仿佛方才是她的孩子没抱对地方。

她带着罗亚尔惯常留给她的那块烤肉出去了。他坐回到长桌旁,很高兴她终于离开。怀尔德太太没问过他的意思,就自作主张把他的白夹克洗熨妥帖,把上面的血渍清洗得一干二净。曾经,罗亚尔穿它在身上,是多么骄傲;它不仅给他平添了威慑之感,更赋予了他在这摩天楼里未曾完全言明的地位。

她这么做是故意的吗?清楚这样做会灭他的霸气?罗亚尔依然记得,曾几何时,楼里有无穷无尽的派对,整座大楼灯火通明,好似一艘喝醉酒的巨轮。罗亚尔把封建领主这个角色扮演到了极致,每晚都在他的客厅里主持理事会会议。那些神经科医生、资深学者和股票经纪人在烛光下共聚一室,共商大事,一应展示各自在工贸界、学术场上浮沉多年而习得的尔虞我诈和生存之道。会议议程、备忘录和提议附议的措辞极尽正式,上百场委员会议沿袭出一整套繁文缛节——然而,其实,这就是部落大会。众人在此讨论攫取食物和女人的新伎俩,商议抵御掠夺、捍卫高层的新谋略,计划着要团结谁,背弃谁。如今,新秩序已然展露无遗,摩天楼生活的全部,便是围绕着三大执念——安全、食物、性。

罗亚尔起身离开餐桌,挑了其中一盏银烛台带到窗边。摩天楼所有的灯都熄灭了。40层和37层是通了电的,可这两层同样没有亮灯。黑暗更亲切,至真的幻象会焕发于其间。

四十层楼之下,一辆车开进了停车场,循着迷宫一般的通道,迂回行至距离大厦两百码的车位。司机穿着飞行夹克和重靴,踏出车门低着头匆匆朝入口走过去。罗亚尔猜测这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恐怕是全楼最后一个还在离开大厦去上班的住户了。不论是何身份,此人都找到了自由出入寓所的通途。

楼上面什么地方,有条狗在呜咽。在很低处,沿大厦的峭壁往下20层,从某间公寓漆黑的门洞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因为疼痛、欲望还是愤怒,都已经不再重要了。罗亚尔等待着,他的心跳开始加速。片刻之后,传来了第二声尖叫,一声没有意义的哀号。这些呼号不过是抽象了的情感表达,和事发当下的周遭环境全无关联。

罗亚尔等待着,看有哪个仆从走进来,告诉他大概是什么造成了这些纷扰。除了在隔壁公寓里的那些妇人,这里还另有数名年轻男住客,包括39层的画廊老板和38层的知名发型师。他们时常在走廊的垃圾袋之间闲晃,倚着手里的矛,留意着楼梯间里那些路障。

罗亚尔拿起他的铬手杖离开了餐厅,靠烛台上那一支蜡烛照亮脚下。他在黑色垃圾袋之间走得跌跌撞撞,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从不把这些东西从阳台上丢下去。想来他们把垃圾留在自己身边,不只是因为惧怕引来外界的注意,更多是想要自己守着它们,于是用它们把自己重重环绕了起来。透过半透明的塑胶袋,隐约可见里面尽是些黏稠的残羹剩饭、血污的烂绷带,还有破碎的酒瓶,里面曾盛满了叫他们烂醉的东西。

他的公寓空了,天花板挑高的房间里空无一人。罗亚尔谨慎地迈进走廊。路障旁边的岗亭没有人值守,隔壁那间妇人住的公寓也没从门道里透出一丝光亮。一贯忙碌的厨房竟然没有光亮,罗亚尔很惊讶。他穿过漆黑的门道往里走,把儿童玩具踢到一边,把烛台举过头顶,想在周围几个房间里分辨出任何一个睡梦中人的身影。

主卧室的地板上放着几张床垫,床垫上摆着打开的行李箱。罗亚尔站在门道里。黑暗中,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把他严严裹了起来,这是那些遁逃的妇人留下的浓郁尾迹。他稍作迟疑,之后伸手进去开了灯。

看惯了闪烁不定的烛光和摇晃的手电光,瞬时迸射的电气光亮是如此陌生,房间里的六张床垫都被照亮了。收拾一半的行李箱一个叠着一个,像是这些妇人一收到消息或是某个事先约好的暗号就即刻离开了。她们的大部分衣物没有带走,罗亚尔发现怀尔德太太为他上菜时穿着的那套连体裤装也在其间。几间衣橱里的架子上挂满了安妮的衣裙和套装,堪比商店展台。

这均匀的灯光,就像警方拍摄犯罪现场的定时曝光一样死气沉沉。光线落处,是撕裂的床垫和丢弃的衣物,墙上有葡萄酒渍,脚边地板上遗落着化妆品。

罗亚尔低头看着这一切。他听见黑沉沉的走廊里传来模糊的嘘声,越来越远,似乎是那些逃跑的妇人发出来的。这长串的叫喊声和咕哝声他已经听了有些日子了,并且始终没能做到从意识上把它们压抑下去。关掉电灯,他将手杖坚定地握牢在双手中,离开了公寓。

罗亚尔站在门外细听远处的声音,很像是电子模拟出的小孩哭声。那些声音在那一头的一间间公寓里穿行着,刺耳又遥远,是他私人动物园里兽类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