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3页)

虽说接触了不一定会传染,但陛下之前进去时都没有遮一下口鼻,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宁倦看了他一眼:“无碍。”

其实他不在乎。

陆清则若是无碍,那他也无碍。

陆清则若是染疫,救治无力死了……

宁倦心口骤然一缩,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不敢再想下去。

就像那天在船上,他被晕船带来的胸闷恶心折磨到昏昏蒙蒙时,差点伤到陆清则一样。

稍微触碰一下“陆清则会死”这个可能,浑身流淌的鲜血都仿佛在这三伏天变成了冰刺,浑身细密的疼痛汇聚到心口。

“按照朕制定的疫病防略,朕也该单独隔离开来,从今晚起,朕与老师隔离在院中。”宁倦睁眼,平静地开了口,“这几日老师喝什么药,朕就喝什么药,陈太医每日来诊脉开药,长顺负责送水和吃食。”

陈科无可奈何地揖手:“老臣遵旨。”

宁倦有条不紊地又下了几道命令后,从袖中掏出份名单,丢给长顺:“将名单上的人放出来做事,往后的文书都送到此处。”

长顺忙不迭双手接住,打开看了一眼。

都是初来江右时,顺藤摸瓜揪出来的一波贪腐败坏、办事不力的官员,郑垚带着下属去抓时,跟串珠似的,老长一个队伍,大牢都险些不够关的,有些地方的官署抓得就剩几个人了。

也是因此,宁倦才会忙得脚不沾地,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

就像陆清则预料的一样,初初尝到掌握权力滋味的宁倦舍不得放开,也容不下沙子,但总归会明白,个人精力有限。

虽然实际发生的情况,和他预料的不太一样。

长顺忍不住又偷偷瞅了瞅看起来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皇帝陛下。

虽然丝毫看不出之前濒临失控边缘的样子了……但以他对陛下的熟悉,总觉着,这只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陆大人。

长顺退下去传令,心揪得紧紧的,不住地祈祷。

您可千万、千万别出事啊。

当晚,宁倦彻夜未眠。

在陈老太医老泪纵横地恳请之下,他没有非要住在陆清则的屋里。

他开着窗,时不时看一眼对面,再逼迫自己处理着桌上的文书,大大小小的,都看了一遍,包括陆清则说的“阿谀奉承吹嘘拍马”的那批。

然后再拔腿去对面看一眼陆清则。

天上的星子由亮转黯,院子里的杂草被踩塌了一边。

天色微亮时,陆清则依旧没有醒来。

长顺也一宿没睡,不放心地守在厨房盯着下人煎药。

虽然连续两日没有睡觉,宁倦却丝毫没有睡意,也不敢睡。

他必须让自己的脑子随时处于运转的状态,否则一旦松懈下来,闭上眼,脑中就会挤满了陆清则苍白病气的脸。

唯望陆清则只是普通的风寒,望太医研究了半月的药能奏效。

上天却没听到宁倦的祈祷。

第二日中午,陆清则病得愈发重了。

他浑身都发起了高热,呼吸火灼般,额头滚烫,宁倦被烫得指尖蜷了蜷,转头镇定地叫了陈科过来。

风寒愈重,与病患所里的病患病况相似。

陈太医眉头紧皱着,暗暗叹了口气,又给陆清则开了一剂药。

宁倦亲手给陆清则喂下后,观察了许久,看他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才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了一身的汗。

屋里闷热,蒙着特制的布巾更是呼吸不畅,宁倦冒出的却是冷汗。

离开了屋子,长顺端来放了药的水盆,俩人净了手,陈科斟酌着说辞,劝宁倦远离陆清则是劝不动的,便换了个方向:“陛下,您还是回去歇歇吧,您看您几日没歇过了,过两日陆太傅好了,您却病倒了,陆太傅恐怕也不会高兴。”

“朕不累。”

宁倦语气平淡,洗完手,头也不抬地扯下蒙口鼻的布巾,接过长顺递来的浸了冷水的帕子,擦了把脸,锋利俊美的年轻面孔,又积淀了几分沉着。

长顺低眉顺目的,又双手捧上碗药。

他接过来,也眉也不皱地喝了。

陈科心情复杂:“……”

他行医几十年,见过师生情深的,没见过深成这样的。

换作普通人也就算了,无情帝王家,怎么还能生出个这么尊师重道的皇帝?

就算是一辈子的老夫老妻,多半都没这么的情深,陛下对陆太傅,简直都不像是对待老师了。

但这些话陈科也不敢乱说,只得又行了一礼,回去继续与诸位同僚加急研制药方。

宁倦也不敢再离开陆清则的床边,干脆将书案搬到了陆清则屋子的窗边,随时守着。

这一整日,陆清则都在昏睡。

只在傍晚时短暂地醒来了几瞬。

宁倦握着他的手,又惊又喜,眼眶发热,一句“老师”还没说出口,就得来一句虚弱沙哑的骂声:“……滚出去!”

然后又陷入了无休止的昏迷之中。

宁倦抿紧了唇瓣,一声不吭地给陆清则又喂下了一碗药。

到第三日,陆清则彻底昏迷过去,连偶尔的清醒也没了。

仅仅两三日,他像是又枯瘦了一圈,侧影单薄得像张纸,衣袍都空荡了一分,无声无息地到躺在架子床上,脸上没有几分血色,呼吸愈发衰微,气若游丝。

不仅是陈科,其他太医们也进进出出的,感到为难。

按照他们这段时间在病患所的经验来看,陆太傅这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的症状当真是……像极了染疫。

林溪和于流玥的症状便是这样的,只是林溪的体质比陆清则好得多,即使发病了,情况也比陆清则要好。

陆太傅这……十有八九就是了。

可是这话谁也不敢在宁倦跟前说,只能再三以头抢地,劝宁倦别离陆清则太近,减少接触,戴好布巾以遮口鼻云云。

宁倦都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他会好好戴好特制的布巾遮好口鼻,从陆清则房间里出来就洗手更衣,但药一定要亲手喂,不愿假他人之手。

一股阴云似乎笼罩在官署上空,过往的人都低头敛目,神色凝重,不敢说笑。

好在几日过去,接触过林溪的人都没有出现症状,包括宁倦也依旧安稳无事。

第四日,郑垚先从安置所里出来了,宁倦难得跨出了小院,给郑垚吩咐了几句话。

一刻钟后,郑垚便又领了一百人,策马狂奔,离开了集安府。

宁倦稍微离开了会儿,便由一位太医和长顺在屋里照看着陆清则。

等他回到屋里,就听到了更糟糕的消息。

长顺尖细的嗓音像条绷紧了弦,颤声道:“陛下,陆大人、陆大人忽然喝不进药了,您之前喂的药,都吐出来了……怎么办啊陛下?”

宁倦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度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