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何所愿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 名为静冈的村民便早早醒来,穿好衣服与草鞋,打水浇灌农田, 驱赶乌鸦与虫子。

这样的劳作日复一日, 虽然辛苦,但只要坚持下去,来年就能在丰收之际吃上热腾腾的米饭, 多余的粮食还可以去城中交换比起麻布要更细腻的布料,到时候就能让那位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孩穿上漂亮的新衣了。一想到这里, 他就感觉到肩上的水桶也没那么沉重了。

初夏时节, 午间的太阳还不算毒辣, 他也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面坐下,准备享用自己的午餐。正当此时, 一道影子停在他的面前, 静冈抬起头, 惊喜地发现是前一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孩子,“缘一!”

缘一双手捧着两个以荷叶包裹着的饭团, 静冈一时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而缘一见他迟迟不肯把东西接过去, 便回过头看向他身后的那个青年——静冈这才发现,那个行事神秘令人捉摸不透的刀匠,也随他一起来了, 就站在田埂上抱臂观望着。

静冈顿时有些忐忑,在这个时代的刀匠的身份是与他这种平民无法比的, “村正大人, 交换东西的时间不是在五日后吗?你怎么……”

“老夫不是说了不需要喊大人了吗, 喊爷爷或是村正就是了。”封火淡淡地纠正了他的称呼, “有点事情,所以想早点交换。镰刀,铁炉,或是粮食,你需要什么东西?”

静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还执拗地举着双手的缘一,和缘一身上那身陈旧的衣服,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要给他换来布料做新衣服吧。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人这么执着于让别人喊他爷爷啊。

静冈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下来,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是,村正大人。我家里还有很多棉麻布,都是全新的,能换成粮食吗?”

封火直接将背上的背篓放下来,从中提出几袋米放在了地上,静冈吓得连连摆手,“这也太多了!我家里的东西换不了这么多的啊!”

“还有一部分,是你给这孩子水的谢礼。”封火摆了摆手向前走去,“布料我之后会去取的。”

缘一眨巴着清澈的眼眸,他的目光在静冈和封火之间转了转,将饭团塞到了静冈手里,“这是爷爷教我做的,可以请你收下吗?”

静冈愣了愣,也就忘了拒绝,见状,缘一那张仿佛看破了一切的平静面容上,终于浮现出几分满足的笑意,这才让他有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生机。缘一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快步跟上了封火的背影。

静冈不禁凝视着那一大一小远去的两道背影,他记得这位自称是千子村正的刀匠一向是雷厉风行的,脚步迅捷得像在与时间赛跑,但今天他走得并不快……是为了能让身边的孩子跟上他的步伐吗?

不知为何,静冈总觉得他们的背影居然有些相似,好像在这样混乱的世道怀着什么他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咦,该不会缘一真的是村正大人的亲戚吧?

封火不需要侧眸,就听那轻却稳重的脚步声跟在了他的身边,就知道缘一已经跟上来了。

他其实有一种微妙的错觉,总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有点像是父亲老家里常见的,那些骑着三轮车走在街上,用一台小扩音器重复播放着“回收彩电冰箱洗衣机”的人……毕竟在这个混乱的战国时代,比起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废铁的货币,还是以物易物的形式更加可靠些。

嗯,要不回去就真的锻辆三轮车,这样下次再来的时候也方便一些?干脆顺手再去以那能吸收阳光的铁矿造一辆泥头车,等待有缘的勇者有朝一日开着泥头车去把无良老板创死?

远在自己宅邸中休息的鬼舞辻无惨无端打了个喷嚏。

“奇怪。”鬼舞辻无惨眯起眼睛,自从变成鬼以后他早就忘记了生病是什么滋味,这喷嚏是怎么回事?

他对着空气握了握拳,确认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异状,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珠世。”

容貌迤逦气质典雅的女性慢吞吞从另一间房间走出来,有一抹隐藏得极深的仇恨从她死水一般的双眼中划过,但她并没有将那仇恨转化为实质,只是沉默不语地上前替鬼舞辻无惨检查着。

“你也差不多该放弃耍花招的想法了吧。任何念头都是瞒不过我的,是否留下你只在我一念之间。”鬼舞辻无惨轻描淡写道,“珠世,你是与众不同的,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就能替我,替我们,寻找到战胜太阳的方法。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神明都无法主宰我们的生命,难道你就不期待那一天吗?”

珠世没有回答。鬼舞辻无惨也习惯了她的沉默,眉间闪过了一抹不快,很快又抚平了。

为了增加哪怕一丝的可能性,他愿意稍微忍耐一下不那么听话的下属……当然,这也包括另外一个更不配合的下属。

与此同时,封火正带着缘一走过了一整个村子,他背上的背篓,以及缘一手里的小包裹都逐渐空了下来。

以这个时代物品的价值来说,他所换出去的东西,是远超过换回来的,但这对他来说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若不是这些村民们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或许会直接将东西全部送出去。

他目不斜视地走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你看起来很高兴,缘一。”

哪怕知道他没有看自己,缘一也还是仰起脸望着他,他在同他人交谈时总是这样专注地望着说话的那个人,唇角微微上扬,“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很高兴,所以我也会感觉到很温暖、很幸福。”

封火的眼神闪动,“能够感受到他人的幸福吗……你有着一种不错的天赋。”

“我,有着天赋吗?”缘一似乎有些发愣,“那么,我的天赋,有帮到爷爷吗?”

“嗯,帮大忙了。往常,大概是因为害怕,他们不会与老夫说太多的话,有你在的话,就省去了不少交流的时间。”

听到这里,缘一的脚步一顿,他不解地停在原地,“为什么会怕你呢?”

那间简陋的草庐,在旁人看来或许无法与继国家的大宅相比,可枕在柔软的被褥上时,缘一却觉得这里给他一种家的感觉。

他想起了不厌其烦地悉心教导着他说话,还有该如何做人的母亲,可他已经再也看不到她了,并且应当也再也见不到兄长了,这样才不会让兄长再难过。想到这里,他盯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有些难以入睡。

而那个人好像将他的思念当做是不安,屈腿坐在他的床边,有些为难地低声自语着,“睡不着吗?老夫可不太擅长唱童谣啊。”

缘一小幅度摇了摇头,接着,那只握过刀剑也握过铁锤的有力手掌落在了他的身上,有节奏地轻柔拍打着,“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人赶你走的,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