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月光正好, 皎洁莹白,将柳茯苓的动作照的清清楚楚,她擦完手指, 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赵云屹一眼, 却见他深褐色的眼眸中映着月光,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柳茯苓手指迅速一缩, 假装刚刚自己什么也没干, 又捏了一小块窝窝头,伸到他的嘴边。

赵云屹眸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什么也没说,缓缓低下头,柳茯苓看准了赵云屹的动作。

她担心赵云屹又跟刚刚一样,口中再次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便准备待他将东西吃到嘴里之后立刻缩手。

她做好了准备, 却没想到,这次赵云屹动作竟然更快,柳茯苓“啊”得一声发出惊呼, 义愤填膺看着他, “你咬我做什么?”

“抱歉, 不小心。”赵云屹好整以暇的靠在一旁, 没有软垫,他靠了一会儿, 似乎觉得不舒服, 又坐起身来。

柳茯苓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好, 没有咬破……但是刚刚她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牙齿的力度, 不轻不重, 刚好让她疼了一瞬,他才放开。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不会是因为她刚刚用他的衣角擦手指吧?

这是个小气的男人!

柳茯苓无奈,只得从怀中掏出帕子,用自己的帕子他的面前明目张胆的擦了擦手指头。

“……” 赵云屹看到她的举动,眼角抽了抽。

“殿下还吃吗?”柳茯苓问。

“不吃了。”赵云屹没好气的说。

柳茯苓巴不得听到这句话,她也不在意赵云屹此时的心情如何,自顾自的小口咬着刚刚那块玉米面的窝窝头,那窝窝头不大不小,吃两个刚好够柳茯苓填饱肚子。

赵云屹便看着她缩着腿蹲在自己对面的马车窗帘边,一面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面小口小口的啃着那窝窝头。

她似乎每日都比之前要美几分,正是面容长开的时候,她精致的面容被月光一抚,便如白玉雕成的人儿似的。

柳茯苓披发在肩,眼眸清澈,及笄不久的她同时透着少女的天真与女子的娇柔妩媚,如今小口吃东西的模样,又跟某些吃草的动物一般可爱,几种不同的元素奇妙的融合在她的身上,让她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姑娘。

赵云屹目光幽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像是在看外头的月色,眼角的余光,却满是她的身影。

有她在身边,日子倒是愈发有趣起来。

他想起日前青叶同他说过的,似乎已经找到了丁太医那位兄弟的下落,第一次,他竟然觉得有些期盼。

柳茯苓忽然转过头来,眨了眨眼问,“殿下。”

赵云屹目光一滞,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车窗帘子,才将眸光回到了她的面容上,声音冷淡,“什么事。”

“柏秀还在云州县,不会有事吧?”柳茯苓有些担忧 ,“那客栈那么危险,如果对方注意到柏秀怎么办?若是柏秀被刘俞山抢回去怎么办?”

“已经吩咐过青叶了。”赵云屹语气悠缓,“包括柏秀在内,只要我们离开云州县,那些人便拿我们没有办法,明日我们在前面的城镇等他们汇合。”

“那刘俞山……刘大人呢?”柳茯苓问道。

“自然也会过来。”赵云屹缓缓道。

柳茯苓咬了咬唇,似乎想到了之前他说过的,要将她送给刘俞山的事。

赵云屹细细看了看她的表情,没有开口……此事也不必再瞒着她,只等着她主动问自己。

这一次只要她开口问,他便告诉她。

可直到明月当空,柳茯苓收拾好了吃剩下的窝窝头,用帕子包好了,将它们放在通风处,最后抱着膝盖发着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开口问一句话。

最后还是赵云屹先开了口。

“柳茯苓。”

“啊?”柳茯苓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在想什么?

赵云屹原本想问的是这一句,可一张口,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冷冰冰的,“将行李中的褥子与毯子都拿出来。”

“哦。”柳茯苓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立刻站起身,可这马车不比之前赵云屹常用的那辆宽敞,高度也不及那辆,她一站起身,便“砰”一声撞在了马车顶,她发出闷闷的痛呼声,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啧。”赵云屹看着她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的模样,刚想说“愚钝”,可话到嘴边,他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缓缓伸出手,还未等他开口,柳茯苓便自己摸了摸脑袋,缓缓站起身,这回小心翼翼的弓着腰往前去开木箱子去了。

赵云屹的手顿时僵住,他飞快收回手 手指虚握成拳放在腿上,拇指与食指间搓了搓,什么话也没有说。

柳茯苓吃力的拿出了褥子和毯子,因都是备用物,用于行路上觉得寒凉,或客栈被褥不够的时候用的,此时拿出来,却显得有些单薄了。

她将所有箱子都开了一遍,累得直喘气,时不时地看赵云屹一眼,见他也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暗暗哼了一声,念在他手上还有伤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薄被褥有三条,毯子有两条,柳茯苓将薄被褥铺在马车车厢木板上,正好铺了两个黏在一起的“床位”。

车厢太小,两个人睡只能尽力节省空间,只剩这么一小块地方,能隔成两个位置,已经实属不易。

然而,这样一来,被褥便只剩一条,柳茯苓看了看赵云屹,极为主动地将那条被褥放在了靠近赵云屹的那一边,然后试探赵云屹的反应。

赵云屹皱眉看着她,并不言语。

他脸色似乎不大好,也许是月光照着的缘故,也许是他心情不好的缘故,柳茯苓想了想,又将毯子的其中一条,恋恋不舍的分给了他。

柳茯苓将他那边的被褥和毯子铺好,拍了拍,十分厚实且软,再看自己这边,只有一层薄薄的毯子……晚上夜风凉,不知会不会冻醒。

她再看赵云屹,心想他现在总该满意,却见他神情依旧凝重,似乎有些不适一般,额头上冒出了些冷汗 。

柳茯苓心里一咯噔,快速来到他的跟前,“殿下?您怎么了?”

赵云屹抿着唇,睫毛颤抖,额间青筋暴起,冷汗很快便从他额间渗出来,凝结成珠,柳茯苓见他如此,知道这疼应当是常人所不能忍,可即便是这样,他竟然一声也不吭。

他整张脸如同月色浸透了一般苍白,半晌,他终还是忍不住,嘴角缓缓流下一丝血。

柳茯苓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暗暗心惊不已,立刻从怀中扯出自己随身的帕子,轻轻替他擦了擦。

荒郊野岭,他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啊!

他若是出了事,柏秀怎么办?桂枝怎么办?冬青怎么办……还有,那么多百姓怎么办?

“殿下,您身上带药了吗?”柳茯苓急得手忙脚乱,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惊惧,以及对赵云屹真心实意的关心,赵云屹任她替他擦拭血迹,目光冷幽幽的看着她此时的样子,缓缓喘着气,艰难道,“箱子里,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