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第2/3页)

她们两个一个往西去,一个往东走,这一路上都救回来好多个耽误了诊治、危在旦夕的病患,自信是在实践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自然会认同燕红这番话。

燕红见人人抬头挺胸,笑容更甚:“要我说,世间女子不是无才,是被无才便是德这些个规驯的话给糊弄住了。又不让咱们学东西、管事务,又嫌咱们头发长见识短,哪有这般荒诞道理?”

“只是这样的话去与旁人说,旁人也不见得听,也不见得信,说不得还要骂我们几句牝鸡司晨,不会容得我们与去男子相争。终究还是要我们自个儿先站得起来、立得稳当,让那等墨守成规之人晓得咱们厉害了,他们才会听我们说话。”

“我与慧娘子商议,到得开春雪花,咱们女学就要扩招,不拘什么家境、什么来历、什么年岁的女子,但凡是愿意来学一学这傍身立足的本事的,都收到我们女学里来。”

燕红笑吟吟地道:“只是若这般,咱们的女先生可就不够用了。诸位都是女学里学业有所成的学姐,可愿意腾出空来,教一教你们那些未来的学妹?”

芝娘子当仁不让头一个举手,得燕红点头首肯发话便立即道:“小红山长,我早前就说了要留在女学当一辈子女先生的,你可得头一个算上我。”

燕红笑道:“我自然不会忘记了你,不过我可得说好,不是人人都适合学医,我那发小二妮就死活学不成。若要当那带学子的女先生,少不了要分心去学旁的百工技艺,你可愿意?”

芝娘子不禁一乐,道:“我那手医术不过和其他同学一般从教材书上学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处,不过是仗着咱们女学的药和酒精好用罢了,可不算什么舍不下的绝学。若让我去学旁的百工技艺,说不得还能学到我更擅长的,有什么不好?”

这话极为实诚,听得教室里的小娘子个个都笑出了声。

病人的病症、配药的药方都是《手册》里明明白白写清楚了的,寻常大夫治不好的风毒(破伤风)是慧娘子教大家做的酒精和土霉素治好的;学子们虽然在外面听了许多夸赞,倒还没昏头到以为那真就全是自己的功劳——这个时代的底层女子连挺直了腰杆喘口气都不容易,实在养不出那自大的毛病来。

燕红从来没有让女学的女子们都去学医的打算,当下便与众人申明清楚,愿意带学子的就做女先生,不愿意的就继续学习医术,也如以往一般,自愿为主,绝不强迫,只要在三月前给她一个答复就行。

芝娘子有心做一番成就出来,不拘泥于医女娘子的名气,但其他的小娘子可不见得有这般果决。

到晚上,与芝娘子同个寝室的大丫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在岩脚村长大的大丫,看着像是个心思简单的憨傻丫头,实则她心里也是有成算的;经历过被亲爹卖给关家马队、亲娘不关心她将来反倒只口口声声叮嘱她要顾着家里那一回,她就明白了,她生来不带把,注定就是没有家的。

哪怕没有被卖过一回坏了名声、顺利嫁去了哪户人家,她也会和她亲娘一样,成了别人家里的“外人”;须得事事顾家,无时无刻惦记着、讨好着家里人,才能被夸一句贤妻良母,勉强有个立锥之地。

大丫不知道她亲娘当初是怎么接受这样的命运的,进入女学后,返回头去想家里那些事,她总是堵心得厉害。

没得选择时,好死不如赖活。有得选择了,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选择,大丫也不想去过那样的一辈子……所以燕红提起让她们自由归家时,哪怕她家距离女学就是翻过山头的事,大丫也不愿意。

女学让她看到了不用小意讨好他人也能凭本事立足于世的机会,原本连笔都握不住的大丫为了能进入医术班,手抄出厚厚一摞病症药方,连密布着厚厚老茧的手指都磨破过皮。

大丫心底自有一股劲儿,她不想过仰人鼻息、生死由人的生活,她也想堂堂正正活在世间。

义诊这半年,虽然风霜雪雨的吃了许多苦头,但大丫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生而为人,凭本事活得堂堂正正有多让人打心眼里欢喜。

但小红山长说的,去当女先生、教出多多的学妹,让女学有一大群精擅百工技艺、能撑得起一片天的学子,让黔人正视世间女子才能……这样的将来又让大丫打心底里憧憬向往。

她不想落后于其他同学,她也想在这样一桩只略微想想就会让人心潮澎湃的大事里出一份力。

左思右想没个决断,大丫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没得选择时,有根稻草也要死抓着不撒手;如今有得选了,偏又拿不定主意了。

这时,隔壁床的芝娘子侧转过身来,道:“没睡吗?大晚上的叹什么气?”

大丫一惊,忙小声道歉:“我吵着你了?对不住对不住。”

“无事,我本来也没睡着。”芝娘子摸黑坐起身,伸手摸到床头上的火折子,点亮油灯,“我看你今天下半天都魂不守舍的,这是怎么着了?”

都是医术班成绩靠前的学生,大丫惯来与芝娘子是比较亲近的,闻言也没掩饰什么,苦笑道:“我正为难呢,又舍不得学习医术,又想去当女先生。”

“这倒是大事,确实得认真考虑清楚。”芝娘子便道,“咱们医术班里最刻苦的学子你该名列前茅,药方也是你背得最多,可不要像我那样说松手就松手了。”

大丫好奇道:“若说刻苦,芝娘子你也不差多少,怎地你就能爽快放了医术呢?”

芝娘子扭头转向格子窗,静静看了会儿外黑沉沉的天色,才转过脸来看大丫,道:“说起来……我知道你是因为被家里卖过一回,坏了名声才来到女学的,我的来历却只有小红山长知道,你还不晓得呢。”

大丫连忙翻身起来盘腿坐好,一脸期待地等着她开口。

芝娘子笑了笑,又扭头去看窗外,口中缓缓说出她那些羞于与外人道的往事来:“我是……修文县人,我爹是走街串巷的杂货郎,我娘会做些针线,我从懂事起,就跟着我娘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贴补家用。”

“到我十六岁上,与你差不多年纪时……修文县有个姓梁的员外家,放出话来要在县里聘一房好生养的良家小妾,聘金足有二十两。”

大丫瞪大眼睛,当初关家马队来时,十两银子便足以让她爹舍了她这个闺女……二十两的聘银,已足够让大丫想到芝娘子的后来了。

芝娘子淡淡一笑,接着道:“我娘生养了兄弟姐妹四个,都立住了,我长得又与我娘有六分相似,梁员外家的大妇听过媒人介绍便点了头,用一抬轿子抬我进了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