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摸鱼

北条夏树拿不准主意,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摁下通话键。

但在琴酒的注视中,连说“你好”时的语气都变心虚了几分。

车里依然安静,发动机的轰鸣声与轮胎摩擦停车库地板的声音都变得分明,贝莉安娜的声音也格外清脆。

“夏树君,是我,贝莉。”

“……嗯。”

“你没有回我消息,稍微有点在意呢,有打扰到你吗?”

“没关系,你说吧。”

她说:“这周末有空吗?”

北条夏树温和道:“抱歉,已经有安排了。”

而贝莉安娜却追问道:“哎?是工作太忙吗?还是约了别人?”

他原本措辞着回绝的话术,在对方尾音落下后,皱了皱眉。

……不对劲。

于是夏树改口:“下周末怎么样?”

琴酒抬眼,后视镜照出他冷翠的双眸,视线锋锐得几乎要将人割伤。

贝莉安娜:“好呀。”

挂断电话后,北条夏树偷偷看了眼后视镜,琴酒目不斜视,表情恢复为事不关己的冷淡,仿佛刚刚瞥来的那一瞬只是某种无关紧要的好奇。

伏特加显然没有认出电话那头的人,开口道:“可爱的女孩子呢,是夏树喜欢的人吗?”

“当然不。”北条夏树心怀感激,立刻顺着这个天然的台阶下了,解释道,“这是那天在【白羊座】,那位企业家竹本先生带来的人。她手机里可能装了点东西,殷勤的态度也不太正常。”

只有电话的回音当然不足以支撑他的怀疑,北条夏树想起了自己那一日穿的风衣。

“我让你打发她。”琴酒嗤笑了声,“聊得很开心?”

北条夏树立刻服软,低头道:“对不起。”

“没让你道歉。”他说。

琴酒又回头盼了眼,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机。

北条夏树茫然地捏着手机,无法理解上司的言下之意——有时候琴酒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说话藏一半,另一半的意思要靠猜,而他在这方面屡战屡败。

好在伏特加察觉到气氛微妙,转移了话题:“哈哈哈,夏树,上周你是不是和一个美女一起吃饭来着?那个也挺漂亮的,真羡慕你啊……”

虽然对方在努力调节气氛,北条夏树只觉得空气更冷、他越发窒息了。

“……伏特加,那是贝尔摩德,我们在执行任务。”

伏特加干笑了两声:“这样啊。”

托他的福,车里的微妙气息似乎散去了一点。

北条夏树静候片刻,终于开口问起了自己原本想问的事:“Gin,我听说。”

他顿了顿,还是修改了措辞,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示弱:“你知道的,我不太适合承担责任,对升职也没什么兴趣。”

“组织不养废物。”琴酒慢条斯理地说,“也不会怠慢有才能的人。”

北条夏树反驳地飞快:“很显然,我不是。”

说完他感觉有点不妙,不过好在对方心情还可以,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

琴酒又抬眸通过后视镜看他了,轻嗤一声,意味不明道:“挺能气人的。”

北条夏树:“……?”

……

周末很快到来了。

北条夏树打开衣柜,尽是些沉闷的黑色外套,放在与女孩见面的场合上不太合适。

虽然没人硬性规定必须要穿黑色的衣服,但组织整体的风气如此,大家也就这么跟风,最后在外面落了个“黑衣组织”的中二称号,仔细一想其实有些羞耻。

他合理怀疑黑衣风气是从琴酒开始的,此人私服也多是黑色青色;夏树为他购置的其他颜色的外套,琴酒也从来不会主动穿。

对着两件版型差不多的风衣,北条夏树陷入了选择泥淖。

“去哪里?”琴酒问。

他背靠衣帽间的门框,单手挟烟,下颌线弧度利落,目光却像是盯守猎物的雪豹。

夏树意识到他并没有出门,眼睛顿时亮了:“你帮我选一件?”

一件米白,一件纯黑。

琴酒微微偏头,扯着唇角嗤笑一声,颔首道:“黑的。”

夏树犹豫:“……好吧。”

他生了双开扇的桃花眼,眼尾上挑,见人先带三分笑;然而沉着脸穿上一袭黑,又冷肃而孤矜。

令夏树迟疑的原因是,他穿这身实在太像琴酒了,雪莉一晃神都会错认。

夏树慢吞吞地系着纽扣,琴酒寡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片刻,透出几分掩饰得极深的愉悦。

他像是饱餐后巡视着领地的猛兽,懒洋洋地、十分漫不经心地问:“去见谁?”

夏树下意识地报上了对方的名字:“贝莉安娜。”

他说完就后悔了。琴酒从来不记人名,死在手下的人不计其数,Top Killer对姓名不敏感。

于是夏树想补充一句“就是在【白羊座】谈生意的时候,企业家竹本送给你的美人”……不对,这么说的话琴酒绝对没有印象。

……直接形容对方的外貌?

而在夏树解释之前,琴酒思索片刻,面无表情地低声问道:“是那个女人?”

话语中的凉意凝成无形的冰锥,尖锐地刺过空气。

北条夏树顿时一惊:“!”

琴酒居然能记住……?莫非是对她有好感吗?

这样一来,要和她见面的自己显得有些僭越了。

夏树放缓语气,小心翼翼地问:“是的。你会生气吗?”

琴酒冷淡着眉眼,挟着烟的修长手指缓缓收紧,语气十分平静:“……不。”

夏树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些许不愉快。

“那我不去了?”他试探道说。

琴酒面无表情:“随便你。”

北条夏树的第一反应是琴酒在置气,实际上并不希望他去。

对方克制着不爽的微妙情绪还是挺容易辨认的。

但他想了想,琴酒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男人(尤其是处理卧底的时候),也没必要把这句话解读得太复杂。

所以夏树从善如流地挥手:“那我走啦。”

琴酒:“……”

而北条夏树毫无心理负担地出了门,也就没注意到对方骤然冰冷的神色。

琴酒望着他的背影,抑着怒火随手撵灭烟头。他胸膛起伏了下,扣着大臂的修长手指攥紧,青筋从冷白的掌背上慢慢绽起。

他偏头,恰好瞥到夏树在冰箱上贴的字条。

那字条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冰箱贴是一只呆呆的卷毛小狗,冲他眉开眼笑,吐着粉红的舌头。

琴酒垂眸,低笑一声。

……

见面的地点是某家颇受好评的高档意式餐厅。

服务生替他将大衣叠好搭到椅背,北条夏树便懒洋洋地看向窗外,餐厅在十三楼,视野极好,全玻璃窗,轻松将灯红酒绿的外景收入眼底。

很适合狙击的位置。

他穿了防弹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