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贪钱

余姨婆是个长圆脸的妇人,她和蜜娘祖母早早的嘴就瘪了,皮早耷拉下来不同,她今年四十五岁,整个人油光水滑的,衣着都是绸缎,看起来不像小吏的夫人,倒像是个官太太的模样。

三进的宅院相当大,内外都有下人,蜜娘数了数,这余家的下人竟然有三四十人之多。

带她们进来的人叫丁妈妈,虽然称妈妈,但看年纪应该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玫红色绣雪梅的比夹,头上插着一根银簪,待她们很亲近。

“二奶奶,我们太太说了,今儿二爷和您都在我们家里过夜,那边宅子还得收拾呢,明儿你们要置办什么,尽管去南门那边去。雇车也便宜,不贵。”

定二奶奶一手牵着蜜娘,一边和丁妈妈说着家长里短。

蜜娘环顾四周,真有点惊讶,一个小吏的宅子居然这般大,说没贪实在是不信。她曾经在余姨婆家里过了两年左右,那时候还小,又因为丧父,也提不起劲儿来,她一直住在余家偏厢,终日不许出门。

后来若非是她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暗中和族里一位族老通气,后来又有李家那桩婚事,才足以回阮氏家族。

当然,后来若非是李冠背弃,她又正好被选入宫,那又是另说了。

故而,余家这些所谓的好,蜜娘一点都不信。

很快走到正院,余姨婆见到她们很是高兴,礼都还没行完,就让定二奶奶起身,还拉着蜜娘在身边道:“哎哟,这蜜娘还真真成了大姑娘的样子了。”

谁都欢喜听好话,定二奶奶也是如此,尤其是别人夸蜜娘,比夸她都好。

她遂谦虚几句:“哪里是什么大姑娘,就是现在人前装的好,还是个疯丫头。”

“这没几个月嘉定就要院试了,他把握如何呀?”余姨婆装作不经意的问起。

定二奶奶笑道:“具体如何我是不知,但是听相公说书院的先生都说他可以下场一试了。不过,说起来,还得多像表弟请教呢。”

余姨婆的儿子是秀才,折戟在乡试两次后,于前年才娶妻,去年生下一子。

“哦,是吗?那看来嘉定就真的要发达了,呵呵。”

余姨婆笑的有点尴尬,定二奶奶倒是没发现。

这次蜜娘的爹在这里租了间一进的院子,娘很讲义气的把好婆也带了过来,只是那边还得打扫和置办家具,所以先来余家住上一晚。

夜半,阮嘉定和定二奶奶分开住,据说是什么习俗,就是夫妻不能在主人家中同房,虽然蜜娘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习俗,但是也方便她跟定二奶奶说小话。

“娘亲,姨婆家的宅子好大哟,女儿怎么走都走不完的样子。那个丁妈妈还说表姑和表叔都在省城置办宅子,您说他们家有多少钱啊?是不是屋子都放不下的钱了。”蜜娘状似随意闲聊着。

好婆在床旁边的榻上睡,一听蜜娘问,还没等定二奶奶回答,就撇嘴道:“蜜姐儿,哪里止啊,她们家还有铺子还有地,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置办的。”

定二奶奶咳嗽了一声:“好了,在人家家里就不要说这些话了。”但她心里也难免会想很多,须知这余姨婆嫁的人家并不是很好,姨姥爷家里六个儿子,连房子都没分到。

这府城这样大的宅子少说也要一百两,省城就更不用提了,这姨姥爷说不贪钱,很难啊。

只是一般贪点也不算什么,但贪成这样,定二奶奶觉得有些心慌。

余家的菜色就一个特点——油大。

以至于常年吃煮菜的蜜娘肠胃还有点不适应,到次日还拉了肚子。

还好下半晌就搬到了阮嘉定赁的小宅子,这是一间府学附近的宅子,一进左右大,正好三间房屋,有一口井。

大家都很高兴,这里虽然简陋,但好歹也是她们的家了。

连好婆都跟着高兴,“二奶奶,这里离街上近,也方便买菜。老婆子我也没别的想头,看着你们越过越好就跟着高兴。”

蜜娘则欣喜于她终于有独立的房间了,不必再跟爹娘挤一个房子了,这对夫妻大概是干柴烈火,每天烧的太旺了,以至于蜜娘为了塞住耳朵,把垫絮上的棉絮都快揪光了。

晚上,定二奶奶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冬笋炒腊肉,一道鱼糕汤,另附一碟醋溜白菜,米饭内里放了芋头,粉糯糯的。

“这腊肉鱼糕都是姨妈给的,我说不要,姨妈偏要给。”定二奶奶还有点不好意思。

阮嘉定不当什么事儿:“姨妈对我视如己出,日后我自有报答的那一日。”

若是之前,定二奶奶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毕竟余姨妈已经是难得对她们很好的了,但是今天又难免想更多。

“相公,当年你不过一年就院试了,姨妈家里那般有钱,你怎地不向他们借一点呢?”不过三五两银子,等丈夫做了秀才,完全可以还。

阮嘉定有些不喜道:“那时候为了替我爹还债,姨妈替我卖了田地,还得打点,这上上下下还替我们家贴了好些银子进去,我怎么还好意思让姨妈借钱给我。”

蜜娘佯装不知的问:“爹爹,还钱怎么还要打点呀?姨老爷是当官儿的,那些赌坊的人不该怕他吗?”

“小孩子这些事情就不要插嘴。”阮嘉定看了定二奶奶一眼,深觉得女儿话多了些。

自从爷爷过世之后,家中多赖姨妈照顾,他可不容许家里人说姨妈半句不是。

定二奶奶安抚的看了蜜娘一眼,才道:“咱们蜜娘这是聪颖,你不知道好些大人都不一定有蜜娘想的通透呢。”

“蜜娘本来就聪明,哼,我还知晓现在一亩上等良田就十二两一亩了,爹爹那一百亩就是一千多两。我看祖父虽然好赌,但也不至于输一千多两吧,况且祖母那些嫁妆都跟宝贝似的藏起来,怎么就让爹爹一个人卖田呢?尚四婶婶说爹爹那片上等田现在就是花钱都买不到呢。现下一亩都涨到十六两银子了。”

阮嘉定有些气急败坏:“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说完又对定二奶奶道:“那时,仓促之下要找到买家可不容易,人家一亩给六两都已经不少了。”

定二奶奶真是一口老血喷出来,她在伯父家寄人篱下,还时常要下地做农活,须知这上等田是有价无市,拿着钱都不好买的。

要是有人卖上等田,买主恐怕蜂拥而至,怎么可能贱卖。

她无语道:“相公,我伯父当年想买上等田都买不到,怎么可能上等田不好卖。上等田那土如细沙,一田难求,怎么可能找不到买家。你说那些卤田沙地不好卖我还信,罢了,你那时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些也是应当的。”

别看定二奶奶平日细声细气的,但是她的话,阮嘉定不敢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