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变星星的第十八天

看着一路朝自己滚过来，又在到了一定距离之后猛地急刹，原地晃了两下的新生星球，赵衍觉得，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波纳雅西他们虽然也非常亲近他，但那是元王和化王不在的情况下，不然的话，作为从这两颗王星诞生的星族，他们怎么都应该对其他两位王更亲近吧。

新生星球停下来后，赵衍依然能感觉到从他星体上传来的各种情绪，也许是他刚诞生没多久，意识还不成熟，不像其他星族那样能稍稍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这些传过来的情绪热烈又直白，主动又克制，似乎既想与面前的王亲近一些，又不敢太过放肆。

像只努力想跟主人贴贴的小动物，什么都很正常，就是表达的对象不太正常。

这颗星……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赵衍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他是不是意识还不够完整，分不清我们两个？”

元王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心中隐隐出现某种猜想，这种猜想让他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原本见到失散已久的幼弟的喜悦之情也蒙上了三分阴影。

“阿衍为什么会这么想，作为星族诞生的他们，生来就渴望能和你亲近，这就是他们的本能，无法抵抗，也不愿抵抗。”

深空之中，元王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赵衍有些迷惘。

本能的亲近他吗？

从波纳雅西他们最初找到他，相处那些天以来，他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哪怕继承了残缺的传承记忆之后，他能完全肯定波纳雅西他们对自己的种种表现都是发自内心的，他也依然感到周围的一切像脆弱的泡沫，轻易就能被戳破。

对他来说，庞大的传承记忆就像是看了场快进的影片，影响他最深的依然是身为孤儿而活着的那十几年。

在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赵衍，那个从来没有过亲人，没有朋友，独自一人苦苦生存的赵衍。

他对如何应对旁人的恶意经验十足，且毫不畏惧，但却对捧到他面前的真心无所适从。

他十几年的经历告诉他，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要用同样贵重的东西去交换，才能得到。

星族们让他感受到了太多他从没得到过的善意，无需他任何付出和交换，便将满溢的真心捧至眼前，他为此诚惶诚恐。

元王待他温柔亲昵，耐心十足，他打心里十分喜欢这位——姑且可以称之为兄长的人，但又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

就算现在，他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就是星族们一直在等的衍王，他仍然习惯性的将自己放在最末尾的位置——

其他两位兄长不在，所以他们最亲近他，现在他们在了，星族们自然应该更亲近他们才对。

“但他不是诞生自你的星球吗？”赵衍想不明白。

元王从赵衍的反应中，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唯一的、最喜爱的幼弟，在失去踪迹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必然过得并不算好。

作为一同被这方宇宙意志孕育出的星，他们三个是最亲密的兄弟，亦是宇宙意志的爱子。

他还记得在尚未脱离宇宙母体时，他们的意识尚且不完整，但性情已初见端倪，他生性冷淡，化星意识暴躁凶狠，他们两个从意识懵懂时期就十分的看对方不顺眼。

而最后诞生的衍星意识，活泼好动，狡黠又骄纵，既不怕冷淡的他，也不惧暴虐的化星，反而最爱缠着他们玩耍。

就算对待威严冷酷的宇宙意志，衍星意识也敢大着胆子凑上去亲近卖乖，仿佛全宇宙都理应会宠着他似的。

从来公正的宇宙意志也的确对他们的阿衍不动声色的偏爱着，除此之外，他和化星从性情到本源，没有一处是一样的，唯独在对衍星意识的喜爱上也难得的达成了一致。

但他们疏忽之下，失去了踪迹的阿衍作为胚胎体在不知哪颗星上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蜕变，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变成了现在毫无安全感的模样。

这让元王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责和挫败。

他很想让阿衍知道，所有的星族亲近他，喜爱他，这是理所应当的，即便是这方宇宙，也是那样的喜爱着祂的幼子，宇宙中的其他生灵又怎么可能会不想亲近他呢？

片刻后，他动了。

赵衍看到元王向前了几步，身形变换间，到了距离逐火所化的星更近的地方，他站在虚无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颗新生的星球，赵衍便立刻感觉到，星球星体上所传出来的情绪变了。

如果说，之前这颗星对他的传达出的情绪是尊敬中带着喜爱，还有想要亲近的渴望，现在则是大逆转，变成了尊敬中夹杂着畏惧，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类似亲近的情绪。

甚至有点瑟瑟发抖的意思。

会让人幻视一些蓝星古代的帝王与臣子，恭敬有余，臣服且畏惧。

赵衍能感受到的，元王自然也能感受到，星族之间本就是如此，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化星，星族们会从血脉和灵魂中臣服，也会被他们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所折服，但也仅仅是臣服罢了。

他和化星也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赵衍看着瑟瑟发抖的新生星球，有些不忍，想开口又踌躇着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元王，虽然对方说过叫哥哥就可以，但他一时半会实在难以叫出口，像之前一样叫元王陛下？好像又太生分了，会不会让元王误会自己不喜欢他呢？

但他其实心中很喜欢这位初次见面的兄长，从第一次看到起就觉得很是亲切，仿佛多年前就曾见过，甚至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一样。

还没等他犹豫多久，元王就看出了他的纠结，重新回到了他的身旁，询问道，“我能感受到你身上沉星之海的气息，阿衍已经去过沉星之海了，对不对？”

赵衍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却见他继续解释道，“那阿衍也感受到自己的本源之力了吧。”

“似乎……是法则之力。”

“的确是法则之力。”元王道，“最初我们三个诞生的时候，生来就有着不同的本源之力，我和化星分别是时间本源和空间本源，唯有你拥有着法则的本源力量。”

“虽然你的意识暂时离开了本体，但星族的诞生、繁衍，或是死亡，始终依靠你的法则力量来运转，换而言之，他们其实从来都是在你的本源力量影响下才能诞生，自然会天生更加亲近你。”

更何况，连他和化星也同样喜爱阿衍，由他们本体星上蜕化而生的星族哪怕受到几分来自血脉中的影响，也只会更喜爱阿衍。

“所以阿衍，”元王垂目看着还有些愣怔的幼弟，语气不自觉更温柔了几分，但话中的每一字都格外郑重，“忘了身为‘胚胎体’时的记忆吧，你是星族最尊贵的王，生来就拥有我们全部的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这是你独有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