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隔了一日,邀月小筑里,许太后也在问“为什么”。

“好端端的,为什么忽地担心起请外命妇小住的事了?”许太后用香匙拨弄着香灰,问道:“先前哀家大请外命妇入静寄山庄参礼,嫂嫂可是赞不绝口。”

她将香匙放进香盒里,发出“砰”的轻响。

许大夫人站起身来,从福春手中接过手帕,伺候许太后净手:“臣妇等能得您的召见,自是感恩戴德、欣喜非常。只是……”

她声音压低了几分,看了眼一旁挂着的云龙纹竹鸟笼里头那对五色鹦鹉。许太后挥了挥手,让另一个贴身宫女福夏将鸟笼提走。

许大夫人低眉垂眸地擦拭着许太后的手指:“只是,一旦请外命妇小住,又需重新扫洒查验静寄山庄。”

许大夫人顿了顿,压低声音问道:“可是陛下对许家监工不满,所以想要暗中查验?”

“这事儿跟陛下有什么关系?”许太后摇了摇头:“他是看汤圆儿家中无人赴宴,所以请了钱家人。钱大夫人必定会来,汤圆儿不是个没良心的,一定会顾虑钱大夫人的身子,所以才请哀家让外命妇小住两日。”

“至于扫洒查验,是哀家下的令。人员由福春从各处调拨,太皇太后宫中不受扰,但太清殿和哀家这邀月小筑都出了人。”许太后狐疑地看了许大夫人一眼,半眯起眼睛:“嫂嫂,你们为什么会担心这种事?哥哥可是有事瞒着哀家?

“万不敢欺瞒太后。”许大夫人恭敬地道:“只是老爷刚升任工部尚书,不知多少人眼红心热,小心驶得万年船。而且臣妇去看望三殿下,三殿下仿佛对这事儿不太高兴。”

“她呀,不过是闹点小性子,缓缓就好了。”许太后笑了笑,她心中有将三公主嫁回许家的念头,自然乐见娘家和三公主关系密切:“你们小心些是没错。不过,乞巧节近在眼前,何必在意这等小事?”

许太后踱步到窗前,透过鲛纱窗,看着底下薛玉润、顾如瑛等小娘子:“叫哀家说,不如好好庆贺这个乞巧节。看鹬蚌相争,做渔翁得利。”

许太后转过身来,看着许大夫人道:“等四妃九嫔定了,涟漪生下一儿半女,那才是许家世代荣华的机会。”

“您说得对极了。”许大夫人笑着应和:“四妃九嫔先入了宫,陛下便不必急着大婚。既未成家,自然也不急着亲政。既不亲政,那许多事也仍得仰赖您和诸位大臣。”

“如此一来,再过两三年,许家位极人臣,说不准便是一门二凤,唯您马首是瞻。自可保三殿下和后嗣世代荣华,贵不可言。”许大夫人娓娓道:“您说,可是这个道理?”

许太后看着人群中的三公主,许久没有说话。

*

此时,小娘子们正在园中悄悄地讨论乞巧节。

因为许太后请了各家外命妇的缘故,许太后索性把其余人的切磋也都挪到了乞巧节。只不过,还按着薛玉润提议的规则,隐名进行。

参加比试的人虽然也紧张,但因为隐名,比起想着怎么出头,她们更期待乞巧节的灯会:“殿下,这次在静寄行宫也会有灯会吗?”

“当然有。”三公主微微抬起下巴,傲然地道:“比起局促拥挤的银汉桥灯会,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她此话一出,众人自是交口应承。

薛玉润遗憾地吃了一块小酥肉。

她很喜欢逛银汉桥灯会。

从前,每到乞巧节,大哥哥都会带她、二哥哥和嫂嫂去银汉桥看灯、熙春楼听戏。大哥哥说,从前阿爹也是这样带着阿娘和他们一起去的,一年不落。

今年怕是逛不成了。

“别惦记着灯会了。”薛玉润正惋惜着,忽地被赵滢忽用手肘撞了撞:“你知道吗?我哥哥跟我说,庆丰赌庄为你跟顾姐姐的切磋开了赌局。”

薛玉润无语地道:“怎么灯会这么热闹都没能让他们忙起来,都城人比我想象的还要闲啊。”她顿了顿,还是把小脑袋凑到赵滢跟前:“赌我赢的人多吗?”

赵滢轻咳了一声:“反正我押了一百两,赌你赢。”她声音压低了些:“说好了,你要是拿回了《相思骨》,可一定要借我看。”

“放心,我八岁学弹筝,银甲不曾卸。”薛玉润一听,豪情万丈,顿时把银汉桥灯会抛之脑后,伸出小拇指跟她拉钩。

赵滢回道:“可顾姐姐六岁开始学的。”

薛玉润立刻缩回了手,郑重其事地道:“要是输了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然后她挨了一下赵滢的打。

*

在姑娘们殷殷的期盼里,乞巧佳节转眼便到了。

点绛唇,画梅妆。

妆成之后,珑缠看着眼前这张凝脂般无暇的脸,竟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螺子黛往回缩,就好像再添半点脂粉,都是一种亵渎。

“姑娘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珑缠收拢螺子黛,慨叹一声。

要是薛大夫人在世,瞧见她如今的模样,不知该有多骄傲。

薛玉润眨了眨眼,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好看吗?”

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裙边,落在她明媚的笑颜上。

珑缠笑道:“好看,姑娘怎么都好看。”

“那就好。”薛玉润心满意足,点点头:“我今儿得跟陛下一起出门,我可不能被他比下去。”

*

少女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长廊的那一瞬,也落在了楚正则的眼底。

眉心点三瓣红梅,如落在初雪的一段艳色。朱唇含一点樱桃红,将这段艳色又添几重芳。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他此时方才品味出这句诗的韵味。难怪行人纷纷驻足,争相要将这样的美人比作洛川神。

“陛下……”薛玉润正要行礼,冷不防帷帽从天而降,将她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诶?”薛玉润伸手想把帷帽摘下来,戴着帷帽还怎么跟楚正则比气势呢。

“太阳毒辣。”楚正则制止了她,替她摆正帷帽,冷静地道。

薛玉润撩开纱幔,抬头看了看阳光,撇撇嘴:“晏太医说正午太阳毒辣,你说早上太阳毒辣,难不成我要晚上才能大摇大摆地出门吗?”

“嗯。”楚正则替她扯合纱幔,应声道:“等晚上带你出门。”

薛玉润眼前一亮,立刻贴着楚正则往外走:“皇帝哥哥,你说的带我出门,是指‘出静寄山庄的门’的这个‘出门’吗?乞巧节的时候,熙春楼会请最好的戏班搭台唱戏呢,没准今年演的就是《相思骨》。”

“你想多了,朕是指出太清殿的门。”楚正则头也不回地道。

“哦。”薛玉润离他远了些,走出了一副“遗世独立”的风姿:“那我可以自己出门,我甚至还能走出太清殿,跟姑祖母一直住到回宫。”